返京

公司里的过年假期不像在学校里工作时候的假期长，年后初七一大早，我就又再次做上了返回北京的火车，这次好在爸妈和妹妹不用担心了，不管怎么说，在公司的工作基本稳定，如果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攒了一年的钱加上家里的收入，爸妈再借点钱，家里就可以重新翻盖个砖瓦房了，周围邻居家各个都已经盖完了，宽敞明亮还干净，只有我家一个小鳖草房，显得穷酸和格格不入，虽然别人家是为了娶儿媳妇提前盖好的，我家不用娶儿媳妇，可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毕竟，是不是去儿媳妇，都得继续在村里居住不是。

一家人开始计划着盖房子的事情，一边爸妈和妹妹给我送到村口，这次我没有让我爸送到市里的火车站，能省点就省点，再说我已经工作两年了，和一开始刚毕业就去北京的时候两回事了，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了。

妈妈和妹妹依旧抹着眼泪，爸爸依旧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这一次，是我唯一一次和爸妈有些依依不舍的告别，以前总想着逃离，可是这次回家，爸妈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基本上没有争吵更别提打架了，所以，我和妹妹的心也都踏实了很多，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这种感觉，我很喜欢。

到镇里的小巴车来了，妈妈把防止晕车的姜片儿给我，虽然我知道，基本没什么用，我还是会晕车，这次回来，我没有和爸妈讲我在北京高速上出车祸的事，也怕嘴巴无比厉害到却非常胆小的妈妈担心害怕，我不是活的好好的么，也就没必要说了。

车来了。

我上了车坐好，用嘴吹着车窗户上结的冰霜，哈出来一块圆圆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家人，我挥着手告别，示意他们赶紧回去。

直到车子启动以后，爸妈和妹妹还站在原地和我挥手，我看着一点点渐行渐远的家人，不由得鼻子一酸，是的，我一直都知道，爸妈爱我和妹妹，没有因为我们两个是女儿不是儿子而对我们少爱一分，只是在农村，被重男轻女的思想和现实压的喘不过气来，再有就是因为贫穷，没有钱，不管在什么时候，到哪里都会被人瞧不起，低人一等，受到太多的委屈和屈辱，别说在外人那里，就是在父母和兄弟姐妹这里，也是一样。

我想起了我嘴巴很毒的妈妈，为什么那么暴躁，除了继承了我姥姥的暴躁的脾气以外，更多的是，结婚以后，和我爸过得没有希望的日子，受尽了委屈。

我妈是看看家的老大，因为给我看看读了一本红楼梦，姥姥非要让我妈嫁给我爸，家徒四壁，一个孤老太太还带着几个儿子。

我妈倒是也嫁了，刚开始新婚的几年，两个人也是不怕辛苦的甜甜蜜蜜的过了几年，后来又生下了我，家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可是后来，为了要儿子，东躲西藏，最后生了妹妹，还是被罚了款。我爸急于挣钱，又开始干了很多营生，最后还把村办小学的工作辞掉了，最后家里过得一败涂地。

我妈作为姥姥家的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妹妹，大舅最疼我妈，后来管着我和妹妹上初中的学费和住宿费用，包括最后报考学校的报名费，其他的几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姨舅舅们不时的接济我家，可是即使是亲兄弟姐妹，拿了人家的东西，就是嘴短手短的，很是卑微，每次年后初二，到了姥姥家，也是妈妈的噩梦，从小就是妈妈代替姥姥，伺候着一家人，那时候一大家子人光是做饭都是一个大工程，就更别提现在各自成家有了姨父舅妈孩子们以后了，整个是个超级大家庭，每到这个时候，其他人都是打牌万等着看电视，而只有家庭条件最差的我妈和老姨忙乎，做饭，收拾卫生，刷锅洗碗，因为还欠着姐妹兄弟家的钱，弄不好还要再借用，再苦再累我妈和小姨都忍着，不时的，直肠子的二姨二舅还骂骂滋滋的说一些难听的话，作为大姐的我妈，也要忍着。

而我和妹妹，因为我是姥姥家孩子里面的老大，一般弟弟妹妹也不会太和我闹，可是大舅家的弟弟和二姨家的大妹妹也是被惯的无法无天，表弟一次还拿着大铁棍打我的腰，给我气的不行，真想好好的揍他一顿，可是舅舅舅妈都不舍得打，我就更不能怎么样了，只能忍着，二姨家的大妹妹长的壮实，膀大腰圆的把我妹妹小暖按到洗澡盆里，瘦弱的妹妹哪里是对手，差点被呛死，可怜的我妹妹，在家里受我欺负，在姥姥家，还受着其他兄弟姐妹的欺负。我妈也不敢发作，因为除了借钱，还问捡一些旧衣服拿回家，所以，虽然也很感激几个兄弟姐妹的帮扶，可是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和委屈，不能朝爹妈发作，也不能朝弟妹们发作，又堵在心里，憋着一口气，只能朝无能的我爸发火。

而我爸本来老实巴交一个教书匠，被骂的多了，被欺负的多了，也就一点点的性情大变，特别是在姥姥家，和我妈发生争执，我二舅上来一拳给我爸打掉了三颗牙，我爸就彻底的不再顺着我妈了，也开始和我妈对骂，最后动手，最后，一直打到了中风瘫痪打不动了。

是啊，生儿子的压力和贫穷彻底打垮了本来心性都还不错的我的爸妈，有时候想想，他们本来也是两个可爱的男孩儿和女孩子，爱学习，爱画画，爱读书，爱唱歌，也是有理想和美好未来的青年，如果我爷爷没有抛弃我爸一家，我爸可是前途无量的官家子弟，我妈也会是一个清秀的小家碧玉，两个人如果相遇，一定是幸福美满富足的生活。

可是，没有如果。

现实的生活还要继续。

小巴车一点点缓慢行走在村庄铺满冰雪的路上，燃烧的汽油味已经让我胃里开始翻腾了起来，再加上，旁边有几个大爷大妈还抽着旱烟，对我来说，真的是无比的折磨，好不容易坚持到了镇里转车，下了车，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就在我那个镇卫生所旁边二舅的楼下，这时候，我家还在农村住着草履房，而我的二舅已经倒腾木材发家了，住上了镇里第一批二层楼，成功的碾压了我花心的三姨父，成了镇里的首付。

可是，这一切，都和我家无关，想要从二舅手里借出来一分钱，比登天还难，但是却不能埋怨二舅的无情，因为我上师范的时候，没有学费，我爸一点也拿不出来了，后来还是二舅跑到了我坐的返校的车上，找到哭唧唧的我，给我塞了300块钱，那一刻，是我印象里对二舅形象最高光的时刻，我估计最后我爸妈应该是没有还，但是，基本上，虽然二舅家有钱，但也没有给我家有太多的帮扶，以至于，我对二舅的感情也非常的淡漠。

其实二舅家和姥姥家所有的亲人都是一样的，倒也不足为怪了，所以，即使到了二舅家楼下，我也没有想着上去和二舅打声招呼，看了看二舅家的楼，心里暗暗发誓，爸妈，我一定让你们也住上楼房！

不一会去县里的客车来了，还是一路难受，到了县里，车辆路过我曾经上过四年学的师范学校，心里五味杂陈，因为，从我毕业的第二年，师范学校就被取缔了，变成了一所高中，这正是妹妹上的高中，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我的母校再也不复存在了，这是一件挺搞笑又很无奈的事情，也就是说，以后谁在问我哪里毕业的，我说我在哪里毕业的，已经无迹可寻，因为，这个世界上历史上，凭空消失了。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这里有我太多和同学老师们的回忆，也有我和严晰初恋时候的点点滴滴，还有我冒着风雨去坚持和美术老师学习绘画的的经历，历历在目，却无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的，衰败和沉寂，可能是我在北京看惯了霓虹灯闪高楼大厦，再回来这里，就会觉得学校怎么那么小了，街道也好乱好窄，路上的行人也好少了起来，是的，当走出去以后，打开了眼界，也打开了心胸，像我这种，也算是鲤鱼跳龙门了，直接从最远的距离只到过市里参加大专考试，连自己的省会都没有去过的人，一步登天直接到了北京城，而且还没有被骗，做着安分踏实正正经经的工作，也是很不容易了。

我也暗暗的自喜，好在方式抱着赌一下的心态，跟着北京学校的招聘老师们来到了北京，这一次，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主宰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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