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风伴着寥寥星火,冲击着姜循。
万般颓然,万般疲色,都在看到江鹭等于此的一刹那,流入滚烫的血液间,跳跃着沸腾着向上冲击,最终混入鼻端,凝成一股欢喜与酸楚共存的复杂感情。
姜循走上前。
起初是走,中途便跑了起来。她目光笔直而灼灼,目的性明确。而从她微亮又微湿的眼眸中,江鹭窥到了她的心意。他便张开手臂迎接她。
晚风徐徐,琅琅如玉。
在姜循只离他三步时,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贴在自己心口。失而复得,得而不愿再失。他的后怕与心痛只是不说。姜循被满怀的君子兰香包围,被他的滚热心跳包围。她今夜不快乐,他似乎情绪也格外起伏。
这是为什么姜循懒得询问原因。
她只知道,白鸟坠夜,落她怀中了。
姜循低声“你想好了”
江鹭抱紧她,抑着心酸和怜惜,轻轻“嗯”一声。
他彻底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愤懑与挣扎。他和姜循之间,必须要做了结。不能这样,可是已经这样了。他们之间,不能做情人,不甘做友人,那做什么呢
若想与她同行,只能接受这种“扭曲”。
他一朝被蛇咬,至今不信姜循对自己有几分真心。然他待她的真心,逼迫着他必须走这一步。只是在走上这条路时,江鹭心中亦有觉悟
“曾经在她的选择中,我是最不重要的。而今再踏入此河,我也要做好再次被弃的准备。”
前日因,今日果。若她再抛弃他,他将心甘情愿。
江鹭随姜循回了她的府邸。
二人之间关系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甚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姜循这两日经历的事太多,已十足心烦,但一腔诡异的兴奋感支撑着她,让她指挥江鹭悄悄带她避过府上卫士,潜入她的寝舍。
江鹭熟门熟路,姜循在怀指引。
美人的芬芳馥郁满怀,贴得与他这样近,又因远离了太久的疏离与柔色来回轮替,江鹭心跳极快,几分恍惚。
他一径沉默,姜循不以为意能将他拐到手,已然不错了。
她在自己的府邸如同做贼一样,摸回自己的寝舍。她再将江鹭藏入内室,自己去外室打开门,嘱咐侍女送水送食。
前来服侍的玲珑和其他侍女百思不得其解娘子是怎么突然就回来的
姜循摆出讳莫如深的冷淡模样,玲珑便不多问。众女一同收拾妥当,便退了下去。而屋中静下后,姜循深吸口气,笑盈盈绕过屏风走向内室“阿鹭”
她只叫了个音,便怔住了。
她挨着屏风,看到帷帐微扬,秋罗帐配锦带钩,楠木床上坐着一个美男子。他和这一室的闺秀馨香与处处浮艳布置格格不入,坐得挺直端正,大袖摆曳在侧,如亭亭莲花,绽于幽夜。
尤其是他面颊诡异地红。
纵
姜循一向知道他皮薄,也些许震惊于他此时的坐立不安。而江鹭抬头,看到了她,目光轻轻眨一下。
此间有一股香,不是花粉不是熏香,来自于她,时清时浓,直扑人鼻孔。锦衾、丝褥、画帐、秀帷无一不精不雅,他分明之前来过,这时却仍不自在到了极点。
他问“你忙好了”
姜循不知他这个“忙好了”的意思是什么,姑且顺着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便看到晕火暗光下,小世子颈侧的红意渗到耳根。他垂下眼,纤长睫毛根根漆黑如墨,隐隐闪着光。她窥探他时,听他语气倒温和淡漠“要来吗”
来来什么
姜循满心不得解,疑惑看他。而他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说辞过于隐晦,抬头,望她的眼神如火如星,灼灼欲焚
“周公之礼,枕榻兵法。你要来吗”
江鹭“入幕之宾,裙下之臣,不就是做这个的吗这不就是你的本意吗你为何如此错愕,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姜循“”
他当然没有会错意,她只是没想到小世子有这种雅兴和自觉。她以为按照小世子那纠结而正直的观念,必要她三诱四惑,他左支右绌,实在撑不住了,他才会羞答答、半推半就被她推倒。
万没想到小世子觉悟如此之高,这才第一日,他就直接问了。
姜循对他突然要来和她好,心中始终不解,又生怕他反悔,她便将原先的计划推翻,不作犹豫“阿鹭相邀,我岂会不应”
一张青帐半悬,月在窗外,闺房内室一派清静。
姜循坐于榻上,与江鹭并肩,与他面面相觑。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她今夜只需和江鹭把酒言欢,说些温存闲话。若是江鹭心软些,她便可哄得他如白日那样上榻,让他拥着她,待她睡着了他再走。
“神仙醉”的药效早已过了,却有更多的琐事扰她烦闷。她需要江鹭,需要在他怀中休憩,得他安抚,睡个好觉。
睡个好觉大约是睡不成了。
姜循赶鸭子上架,因怕江鹭反悔,而一口应约。然而她此时坐于此间,才后知后觉想起今夜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没料到江鹭会突然回应她,更没料到他答应后就提出上榻的邀约。她没有做好准备,什么都没备下
江鹭观察她的神色。
他虽紧张又激荡,但他已足够冷静。再是情绪起伏之际,他也能勉力压下,让自己不会被冲昏头。他袖中那只手在榻木上不自觉地轻弹,如同计时一般;他本人则微垂脸,盯着旁边的姜循。
江鹭道“你不愿意吗”
姜循立即“我没有不愿意。”
她望向他,他清隽沉敛,澹泊安然,目光温静。在这样的凝视下,姜循缓缓咬唇。
她实在没必要事事憋于心间。
姜循诚实道“我没有做足准备。”
江鹭怔一怔。
他于此道生疏,但他已经这么大了,不至于全然如白纸一样一问三不知。她的话把他说倒,他跟着迷茫了起来,轻声质疑“你要做什么准备”
姜循叹气“我不能有孕的。”
江鹭静看她。
姜循“我不瞒你,阿鹭。你莫要生气我心动于你,想与你行男女之乐。可我尚没有糊涂,我还有不足一年便会嫁入东宫。我再有本事,也没办法瞒着孕身,和太子同行。
“我若知道你今日会来,便会让玲珑去”
她倏地收了口,傻眼看江鹭。
江鹭朝她摊开的玉白手掌间,置着一枚乌黑剔透的药丸。
江鹭道“避子丸。”
姜循“”
她迟疑片刻,伸手要接过,江鹭却又收回了手。他垂着眼,秀丽如山水迂回“我服用的。”
姜循“”
什么样的人,会随身携带这种奇怪的东西,来小娘子房中私会而且这是他用,非她用。说明他一开始便做足了准备,一开始就打算和她
姜循的脸,后知后觉,到此时,开始微微烫了。
江鹭没去看,他一径低着头自说自话“我下了决心,自然并非搪塞你。我思索之下,欲行此事,大约需要两方准备。一是避子,二是生情。
“我想你我之间,生情应当不算难,大约不需要催、情之类的药物。若连此药都需我备下,那你我之间,也没必要走到这一步。那便只剩避子。
“我府上请了一位大夫,我问过他,他说避子汤虽有用,于女子身体总归有害,怕日后子嗣艰难,最好少用。那便是男子用吧。大夫之前没有听过这种要求,但索性避子丸并不难制,他临时帮我制了这一枚。我想有此丸在,你当不必担心。
“我不会害得你声名狼藉,名节不保。”
姜循怔忡看着江鹭。
她先前心烦意乱,此时才发现江鹭原来已换了衣,玉兰花绣在衣襟口,与清晨时见他的那一身夜行武袍不同。原来离开姜府后,他特意回了世子府一趟,却是忙这种繁琐事情去了。
姜循心间微颤。
她说不清自己的念头,只突然觉得神台一空,心脏砰地跳快了一分。
江鹭说完自己的见解,便侧头欲问她还缺什么、自己可一并备下。他侧过脸时,美丽的娘子张臂相拥,唇瓣在他唇上轻轻一擦。
他本能后仰,微躲开这个吻。
姜循跪于他身前,目有微火,隐隐噙笑。
烛火映在帐帘上,江鹭慢慢地将手放在她肩上,低头亲上她。
帐中终于有了本该有的气氛。
郎君的气息渐渐从沉静变得紊乱,呼吸变重;姜循被他扣肩,仰着脸与他相就,她的气息也变乱,却依然如溪流般清浅。
不断地加深、探索,唇齿生香。
男女之情,由身体的契合而诱发。二人头皆有些晕
,热意在交转的气息间流动,熨得肌肤一同生烫。
你追我赶的戏码百看不厌。姜循有一腔促狭劲儿,她本性难掩,即使情热,也如灵动小鱼一般调皮难捉;江鹭如剑如松,挺然无畏,他被她激起斗志,悍勇之意攀升,她便要开始节节败退。
姜循心跳快得要出心脏,她有些受不住。
她轻呼“阿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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