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围猎前,张术筠由邵勉护送入京,一路低调隐秘,到燕都便被送入裴园,跟着小瑞子进了宫。
郡主带进宫的身边人不少,除了婢女护卫,连厨子都有,宫里侍卫已经司空见惯。小瑞子又常出宫替她办事,这趟找了由头领人进来,倒没怎么被盘查。
张术筠一路通畅进了朝晗殿,裴旻上前一步免了他的礼:“先生辛苦,许久未见,不知近来可好?”
张术筠被她扶着落座:“谢郡主惦念,在下还是老样子。只是没想到你我重逢,竟是在这深宫之中。”
裴旻脸上带了几分愧意:“我总给先生添麻烦。明知道先生自由恣意,志在游历,却还让您为我跑这一趟……”
张术筠却笑的洒脱:“郡主言重了。我在外头漂泊,说到底也是为了广识药草,遍访奇疾。太子殿下此般病症鲜有听闻,纵是不为着郡主,这一趟我也是少不了的。”
看裴旻仍旧过意不去,他又捋了捋长须:“听说郡主早已为我免去后顾之忧,既然如此,又何须再介怀?横竖赔不进去这身老骨头,我尽力而为便是。”
裴旻心生感激,只能郑重道一句多谢,想了想又问:“怎么没见着苏叶姐姐?”
苏叶是张术筠当年在外行医时捡到的弃女,因染了疫病被家人抛下,四五岁大小,奄奄一息缩在草堆里,他费了好一番心力才把这孩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等她好了,张术筠也曾托过合适的人家收养,可小丫头扯着他的袍角怎么都不放,只好留在身边养着,也以爷孙相称。
因是苏家村捡到的,张术筠便为她取名叫了苏叶,只是引用了一味药材,小丫头却高兴得很。这些年来在他身边既当孙女又作药童,医术也习得不少。
听见裴旻还记着这丫头,张术筠笑出声来:“进宫不便,就没带着她。正好世孙说忠威王有些顽疾,我抽不开身,便把她留在王府里先替老王爷调养着。”
裴旻跟着笑:“那倒是好。裴园也已经备好了院子,若是苏叶姐姐在王府有什么不便,尽管叫她回来住,想去王府也有人护送。”
张术筠对她点点头:“郡主跟当年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心细如发,我就先替她谢郡主一句了。”
不多时,太子夫妇便来了朝晗殿“小坐”,裴旻请兄嫂在鹿鸣坞品茶闲话,屋内伺候的只有安清和跟璎珞。
粗使宫人进不来内殿,芳杏几个跟着如姑姑“练规矩”,珊瑚自打上回跟着主子赴宴得了体面,回来便加倍用心做活计。
余下的人里,珍珠是个识趣的,本分侍弄起花鱼。
琳琅拽着太子妃身边的宫女说话:“主子们品茶,咱们也沾个光,姐姐今天有口福,我们小厨房刚做出的应季茶点,非得尝尝不可。”
听见这话,琥珀和玛瑙一个泡茶一个跑腿,蹬蹬蹬便去了小厨房拿茶点。
独独剩下小瑞子和王胜在一处,俩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小瑞子先开口:“胜哥哥难得来一趟,去我房里坐坐?”
边上有人听着看着,王胜还不至于在郡主地盘拿乔,点了点头:“行,去你那歇歇脚。”
裴旻跟前近身伺候的太监只有小瑞子,因而倒是分了他一间单独的配房。王胜进屋看了一圈,一应用度,倒是不比自己那里差了。
来既是客,小瑞子替他倒杯茶,拿了点瓜子点心。王胜看着满桌东西冷笑一声:“小瑞公公如今在郡主身边高就,果然派头不同以往了。”
小瑞子硬着头皮:“比不得胜哥哥。主子心善,待我宽和罢了。”
王胜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得不羡慕他的运道。当年自己在干爹手底下伺候了那么些年,小瑞子倒好,一来就成了什么干弟弟。
更不必说进了东宫以后,自个儿一直是扎扎实实跟在安清和身后当差。可小瑞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挤走了那么些老资历的公公,成了郡主眼前的第一人。
王胜饮了口茶水,想不到如今小瑞子房里都喝得是上好的杭菊,笑里带刺夸他一句:“当初竟没看出来,你是个有福气的。”
小瑞子听出他的酸劲,脑子里还在寻思怎么回话。再不乐意,看在干爹的份上,也不能伤了两人间的和气。
王胜却没把这和气当回事,盯着他开了口:“就是不知道等郡主出了阁,还有没有福气再跟个这么好的新主子。”
话音落地,小瑞子果然愣在了当场。这一层他原来没盘算过,如今才想起,郡主在宫里也不过是“借住”,早晚都是要嫁人成婚出宫去的。
璎珞这些人她肯定要带走,可他一个太监,难不成还能跟着主子当什么“陪嫁”?到时候剩了自己在这孤零零的,不知又该何去何从。
见小瑞子怔在原地木楞愣地,王胜心里的不平才按下去,低头悠悠品起茶来。
鹿鸣坞中,张术筠替太子诊脉,慎重开了口:“殿下此症确实复杂罕见,敢问是何时有了征兆?”
太子如实告知:“自小体质便有些弱,太医说是不足之症,也无大碍。两年前突然发作才觉不好,之后数度反复,到底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张术筠皱了眉头神色严谨:“不知殿下能否将这两年的记诊案卷借来一看?”
太子应允:“这些年一直是钟太医替我诊治,有什么需要借阅或是问询的,他最清楚不过。”
张术筠这才点头,太子殿下既然配合,也省去他许多麻烦。
太子妃到底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医圣看来,殿下这病可有望医好?”
太子知道妻子是担忧心切,轻拍了拍她的手以做抚慰。
张术筠看在眼里,今日一见也是有些在他意料之外,没想着太子竟如此彬彬有礼,随和待之。再看他跟太子妃相处的模样,倒更似一对民间恩爱小夫妻。
因而放缓了神色,答道:“想必那位钟太医也跟殿下提过,以殿下脉相看来,五脏虚寒,六腑衰微,是血滞气竭之兆。殿下又长年多思,耗费精神,如今已现油尽灯枯之势,要想治愈,恐怕不易。”
太子妃心头一颤,油尽灯枯……这四个字叫她整个人如坠冰窟。震恸之余手上却一紧,是太子握了她的指尖,露出从容笑意宽慰她。
太子妃随手抹了眼角泪花,强撑着问:“医圣都道为难,可该如何是好?就算不能痊愈,有没有……有没有法子缓一缓殿下的病情?”
张术筠神色有些动容:“太子妃放心,我当尽力医治。方才问殿下要近来的医诊记案,也是心下有几处疑窦,欲从根源上找出症结所在。对症下药,才能事半功倍。”
见她焦灼,又出言劝道:“若能找出症由,以我全力,应能保殿下三年寿数。”
三年,比钟太医说的却是乐观些。
既有好转,希望也就多一分,太子妃这才稍安,起身就要下拜:“多谢医圣,多争一日都是大恩,往后殿下的身子托您费心看顾,还请医圣受我一礼,倾力相助。”
张术筠连忙起身:“不敢不敢,太子妃行此大礼,折煞老身。”
裴旻上前扶她坐好,温言相劝:“表哥这病,不仅在身,也在劳心。嫂子这般,叫表哥看了牵动心绪,岂不是不利保养?”
太子妃这才按耐住:“旻儿说的是,是我失态。”
太子扶了妻子肩膀:“不必自责,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张术筠这才接话:“在下不过是尽心行医,当不得什么‘医圣’之称。太子妃如此高抬,真是叫我心生惭愧。”
裴旻点头:“先生不爱虚名,表哥表嫂随意便是。”
太子笑了:“那往后便称您一句张老。”
张术筠未再推拒:“殿下多礼,老朽也就生受这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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