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灾年,那一年的冬天,无数人死于饥寒交迫,孟五虎的家乡只是其中之一,与他一道想求得一条生路的乡民们大多死在了路上,尤以年老和年幼居多,很多年老者甚至没等到跟着大队伍出发就死在了老家。
一路上依然是饥寒交迫,别看孟五虎如此人高马大强壮无比的模样,可当初他来到京城时,早已瘦成了人干,所有逃荒而来的人,几乎是同样的面黄肌瘦。
但在他们入皇城时,却因为没有户籍而被拦在城门外,他们是逃荒的,一路跋山涉水,怎还会将原户籍带在身上。且当时流民极多,在孟五虎他们到达前,有一波流民因强抢闹事引得皇城司不得不镇压,到后来发展成任何人不得进入皇城。
因没有户籍身份,流民们只能在城外风餐露宿,比乞丐还不如,他们连讨饭都艰难的很,一旦有一个流民弄到吃的,如果没有及时吃点,等待他的可能就是被一群人分食,还有可能遭到暴力虐打。
孟五虎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无想山打到了猎,哪怕他知道无想山上有土匪出没,但饥饿限制了他,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孟五虎原本只是想将同乡逃荒的人组织到一起,悄悄的找个无想山的边角落里待着,跟土匪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架不住流民太多,想要瞒过那么多人自成一块天地也难得很。而且更让他们那些流民心灰意冷的是,朝廷竟然会派兵驱赶围绕皇城的流民们,这是不是说明,天子不把他们当子民呢?
为此,很多流民被激起了内心的暴戾和逆反情绪,干脆上了无想山,投身土匪事业中。
孟五虎也心灰意冷,心中却存有一分正义,即使再落魄,他也不可能真去干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他本是猎户出生,打得一手好猎,既然无想山能让他发挥所长,那么他就为他的妻女撑起一片天,为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安乐窝。
虽然孟五虎在关云锦的印象中是一个牛高马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块头,但实际上他有勇有谋,否则他不会凭借一人之力在无想山占据一袭之地,也不会让无想山另外八个真正的土匪寨高看他一头。
过程如何文先生并不清楚,但是无想山的地形,没有人比孟五虎了解的更清楚,他不识字,算是糙汉子一个,但当他把“文先生”捡回去之后,文先生就成了他的军师,这几年他一直从孟五虎的口述中绘制无想山的地形图,孟五虎每次与另外几寨交涉时都会多记下一点,时间一长,他们绘制出了近乎完整的无想山地形图。
“桃花寨今有两百一十五人,多是六年前家乡闹灾背井离乡的流民。”文先生将绘制好的地形图双手呈交到赫连岳真面前,语气平静的陈述了这一句。
赫连岳真面色凝重的将地形图接过,心中却是思考他所说的一番话。
以他对景阳帝的了解,景阳帝心怀天下,爱民如子,断不会做出派兵镇压驱赶流民之事。
他记得,七年前闹灾最严重的当属奉和县,那时他父亲还在世,他尚在府中跟着父亲学习,有一日他父亲下朝后面露忧色,那时候他已知事,父亲与他所说正是奉和县灾情,景阳帝为了灾情已经几日不眠不休,思索对策,并让户部开仓放粮,更是力排众议,开司库跟民间粮商购置粮食用以赈灾。
后来他听父亲说景阳帝一应行为终是安抚好了流民,且户部还重新个流民录造户籍,他们都已经安置妥当,景阳帝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再之后他父亲病倒,病情来势汹汹,不久后人就去了,伴随着这一噩耗传到东阳三国,三国蠢蠢欲动,随后景阳帝的全副心神就放到了三国上,也没再关注流民事件。
“你叫什么名字?”赫连岳真没有立刻就看文先生绘制的地形图,而是问了一句。
文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说:“草民文……渊。”这个名字,他似乎已经陌生。
“文渊?”赫连岳真蹙了蹙眉,这个名字他有些耳熟。
一直安静当布景板犹如隐形的无相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侯爷,前太医院院使文春贤因卷入淮亲王谋反一案,被诛,家人流放,文院使幼子名字好似是叫……”后面两个字他没说出来,他看向了文先生文渊。
无相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到别人听不见的地步,文渊听得清楚,并且伴随着他说道“前太医院院使”几个字的时候,文渊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是文院使之子?”无相一提,赫连岳真也有点印象了。
文春贤医术了得,景阳帝金口为其题匾——天下第一妙手。
文春贤为人儒雅谦和,要说有一点不好的,便就是他骨子里还有文人风骨,喜欢附庸风雅,也偏好一些绝美小娘子。说白了,就是好色。
偏偏就是因为好色这一点,把他牵累进了淮亲王谋反案中,当时淮亲王给文春贤送了个小美人,可能也喝多了几杯,文春贤反正是收下了小美人,以及小美人身上附带的毒药,这毒药的作用对象,恰恰是景阳帝。
文春贤酒醒后还没来得及跟景阳帝请罪,淮亲王谋反一事就已经东窗事发,被斩杀在了摇篮里,他还把文春贤给供了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加上文春贤是真收了小美人,身上也搜出了毒药,直接给来了个百口莫辩。
文春贤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自知性命不保,也知他这好色和贪杯害了自己,只能苦苦哀求,求景阳帝放他家人一马。
也是景阳帝心没那么狠,力排众议只定了文春贤的死罪,却没有连诛文家九族。文春贤这人是有些小毛病没错,但一颗心还是向着景阳帝的。
行刑前,文渊随着家人去牢房见父亲,父亲与他说了很多,说他是自己作死,圣上也是无奈之举,让他们不要怨恨,告诫他们以后做人定要光明磊落,戒掉小毛病,凡事三思而后行。
文春贤被处刑当日,文家被抄家,一家人流放到千里之外。
可是,他们途径无想山时,遇到了埋伏已久的土匪,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文渊留下了一口气,被孟五虎救下。
……
转瞬,天色渐暗。
关云锦坐在孟五虎下手位,关云韶、明风、飞影和白鹭都没有离开,他们下午商量了,明天一早孟五虎会同他们去见赫连岳真。
然后现在大家坐一块吃饭,饭都是小桃做的,味道相当不错,关云韶都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已经飞快将桌上几个菜尝了一遍。
关云韶脸都绿了,要是里面下了药该如何是好?
“你这闺女够直爽,好!”孟五虎原本还有点担心他们这里的粗茶淡饭会招呼不周,没料关云锦会那么给面子。
“这菜味道真好。”关云锦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不是她吹捧,实在是这菜的味道出人意料,好像也没有很特别的配料。
纵然孟五虎和孟桃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食物的安全,但关云韶三个男性都没动筷,孟五虎和孟桃也没强迫。
关云锦吃了个肚儿圆,白芷都为她家郡主的粗神经无语。
“他们要是有歹心,没必要跟我们解释一下午。”关云锦看得倒很淡定。
军营中文先生文渊跟赫连岳真坦白的时候,孟五虎也未作隐瞒,具体关于入山情况,整个桃花寨也只有文渊一人能绘制出山中地形图。
关云锦好歹在桃花寨待了几天,尽管接触到说过话的人不多,但依然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平和的气息。
……
当夜,关云锦睁开了眼睛,“嚯”的出手。
她动作不可谓不迅速,而就在她手触及那只探向她的手时,并且已经抓住了对方手腕,只需将力道用上就能反剪扣住,可对方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几乎在她抓上他手腕的瞬间,反客为主,如锁扣一般强劲,没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以一个很嚣张的姿势将她重新押回床上。
“是我……”关云锦刚举起另一只手,又被精准的接住,话才起了头,他就觉脑后生风,不得不暂且一避。
关云锦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看着放开自己并躲开自己腿离床三步远的人,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黑影,但他开口说的那两个字还是让她认出了他的身份。
“小侯爷?”三更半夜的,她该不是睡蒙了吧?
赫连岳真应声:“是我。”
因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所以关云锦看不出对方脸上的意外和哭笑不得,实在是他没料到关云锦的反应能力如此之快,简直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幸好不是青天白日,否则就他那刚刚的一番动作,真有些尴尬。
关云锦坐直,脚在地上找鞋,边问:“您怎么来了?”
赫连岳真道:“飞影迟迟未归,无相去无念寺才得知你与飞影都不见了,马还在山下,我思忖着你二人可能循着了线索来到了桃花寨,便来一探。”
“哦哦,是这样……不对,你怎么来的?”关云锦点头到一半,忽觉不对,他们今天来的时候是顺着河流而来,简直是谜一样的河流。
“文先生同我一道来的。”赫连岳真说。
闻言关云锦皱了皱眉:“你把他放了?”
赫连岳真颔首:“桃花寨中众人并非一条心,今日你们进寨,说动了孟五虎,有些人怕是坐不住。”
“……你已经见过飞影了?”关云锦问。
赫连岳真又点头,后又想到屋内太过昏暗,她可能看不到,改而说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我与文先生不趁夜来,明日桃花寨恐怕不会太平。”
他一说,关云锦便想到了下午见到的黑面皮男子,就是那个叫黑虎的,眼中的戾气可一点不像正经人,说他是土匪她绝对不会怀疑。
“桃花寨两百多人,要真是有奸细将官府找上门招安的事通风报信,桃花寨也不小,要怎么把人逮住?”关云锦直接问到了点上。
“人已经抓住。”赫连岳真说。
“什么?!”关云锦惊讶不已。
赫连岳真听出她语气中的惊讶,轻轻笑了下,颇有深意的说:“飞影在看人这方面眼力极好。”
这意思就是,飞影在来的时候已经锁定了目标。
所以说,她就是来观光的,人家飞影才是真正来办事的吗?
难道说,这就是业余和专业的区别?
啧。
沉默了好一会儿,关云锦忽然出声道:“大半夜的,小侯爷您突然闯到我屋里,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妥啊?”
赫连岳真:“……”
关云锦:“……”
赫连岳真:“……”
也是因为屋里屋外都黑得很,所以两人即使看不到对方,这气氛也够让人尴尬的,尤其赫连小侯爷,关云锦问题出口,他先是一愣,然后现在耳朵都在冒烟了。
他其实就是来确认下关五郡主的安全,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为了找寻入山的线索才“被迫”留在桃花寨,于情于理他都该关心一下不是?
只是为什么突然变成他们两在黑乎乎的屋子里“相、谈、甚、欢”了呢?
他能怪五郡主太过敏锐了吗?
白天两人孤男寡女在营帐中也就罢了,可半夜三更进到人家姑娘家休息的屋子,哪怕不是他的闺房,也很像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流氓啊!
“在下失礼,郡主见谅。”赫连岳真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朝她弯身作揖,这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尴尬,此时他浑身都写满了尴尬。
关云锦思索着要不直接耍个赖皮,用名节这种事把这小帅哥给逼就范得了,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她会努力调整自己沧桑的心态,把自己摆到这副身体的年龄上来,这样抱得美人归她也不会不好意思。
小侯爷人长得好看,对着她都能多吃下一碗饭,再有就刚那伸手,反应速度可真够快的,换她都不一定能轻易避开,或者说,没他避的那么利索。
要不,就把他绑了来当压寨相公?
关云锦这边第三次对小侯爷产生了强抢的心思,不远处小侯爷倏地后脊一寒,仿佛被草原狼盯上,那一瞬间,他都要戾气尽显了。
正这时,赫连岳真忽然听到了极细微的哨音,在夏夜虫鸣不歇的夜间,那声音夹在其中并不容易分辨,可这个声音,是赫连家军用来联络的哨音。
飞影和无相又有了发现。
只是这边……
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小侯爷,您是不是该……嗯,出去先?”关云锦发誓,她长到这么大,除了她爸,她从未跟异性三更半夜同处一屋,黑灯瞎火的,虽然什么都没做,可还是很叫人那啥啥。
黑暗中,小侯爷脸又忍不住一热,忙说了句“失礼”,后脚步踉跄的出了屋,因太不好意思,还差点被自己给绊一跤。
关云锦:“……”
其实我话还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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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小侯爷脸皮还是很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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