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能囚人,能囚心否?
若容昏昏然坐在囚车中,一心一计盼着囚车快些走快些走,进京!进京!向着京城多走一步,就离颦如的所在近了一步。
那么离着曹家败亡和牢狱之灾也进了一步吗?心中那唯一的信念支撑着他,他不管,他无暇理会这么许多。
他不管,曹家不能不管,孙老太君不能不管!当吴忠带着若容被革职押送进京的消息匆匆返回江宁,报给曹家孙老太君及李夫人等人时,孙老太君立时晕了过去。
当家下人七手八脚哭着唤醒过来后,孙老太君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这次真的完了!先帝爷走了,新皇帝不是原太子一系,曹家再无后路了!”
李夫人跟着哭道:“老爷在世时,常说树倒猢孙散,而今怕是真应验这句话吧!如今还是大家合计着,凑点银子,打点人情也好,再求求怡亲王也好,怎么救了若容出来吧!”
刚听到此话,马绾立时站了起来,拉了曹霈的手,说:“咱家能有今日,都是不肯安分守己,一味专营筹划,总是自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而如今枝折花落也是必然的结局。若容明知如今朝中情况紧张、家中生计艰难,奉旨进京却又不安分守己、克己奉公,竟然疯癫张狂、大闹驿站,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又怎么能都怪罪到三爷身上!如今还要再打点人情?哈哈……曹家如此子嗣,焉有不败之理!走!天佑跟娘回去读书,明年你就可以下场考试了,那才是你的正经出路!”说着,拉了曹霂的手就要走。
“站住!你也是大家小姐出身,这些年也在府内安心颐养,哪一点还少了你的?你如今见家里有难,不说大家帮衬着共度难关,反而自行一走了之,大嫂子,你这还是做人的道理吗?”百合挺身而出,声音严厉地喝道。自从扶正后,百合愈加珍重身份、操持家务、对曹頔所行所为唯有死劝,再不纵容,竟比当日李桐在时,愈发让李夫人省心省力。
“你一个奴婢,也敢与我说话!”马绾也气了起来,说:“当日逼死了我丈夫,如今又想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吗?今后曹家之事,再不要来问我们!权当曹家没有我们这两个人!”满脸的决绝。曹霈自小只是与母亲独居一处,与家中亲眷俱都很少来往,因此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跟了出去。
一直在旁边愣愣出神的曹頔忽地急切叫道:“如果当真要抄家可怎么好?别人犹可,天香怎么办?她本是金枝玉叶,咱们千辛万苦、冒着杀头抄家的危险坚持了这么多年,怎能功亏一篑?如今一定要先安置好她!”
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孙老太君、李夫人及百合等大吃一惊,一时竟没想到此处,而不知道内情的小一辈曹霂、曹沾等,更是一头雾水。
那曹霂如今已是近二十岁的人了,这些年帮助叔父曹頔及曹頫协理家计,困惑地说:“天香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当然与咱家休戚与共,为何先安置她?又何来金枝玉叶之说?”说着不禁望了天香一眼,两人虽名分是夫妻,但曹霂一直不明白缘何曾祖母及叔父一直不肯为他行圆房之礼。
“是啊是啊,我生是曹家的人,死是曹家的鬼,我自小在曹家长大,曹家就是我的家!”天香哭泣道,一如梨花带雨。曹頔望着天香那姣好的面庞,不由痴笑了一下。当年那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亭亭玉立、娇媚动人。因她自小就暗中与其兄长皇太孙弘皙密切来往,对于自己的身世,虽心中明晰,却从无一丝一毫尊崇之意。
孙老太君举目望满地孙男娣女,或是少不更事,或是心存私念,竟再无一可依靠,想想哭也无益,说:“按照惯例,革职后大多都会抄家,咱家如今也没落了,不怕他们来炒,没什么东西可拿了,这些年首饰器物当的当、卖的卖,也穷尽了。只是天香,你屋里的东西,你要自个儿拿个主意,那些东西你是知道的,连变卖都不能,留着查出来事情就大了,现在也说不得养尊处优了。”
天香见状,急忙跪下来哀哀哭道:“老太君您折杀我了。孩儿一向给家里添了这许多麻烦,如今危难之际,如何还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我能平安度日于愿已足,再无所求了,一切全凭老祖宗做主!” 她期期艾艾地哭道,但孙老太君等听出她言下之意,俱都跟着一起落泪。
曹沾曹雪芹见状,急忙向前跪下说:“曾祖母,我父亲如今有难,母亲又早已过世,正是该孩儿效力之时。我虽年纪小,也愿意帮家里做些事情,但凭老祖宗吩咐就是了。”雪芹正是十几岁血气方刚年纪,因自小无母,在祖母身边长大,家中早已不似先前那等富贵,因而竟长得无一丝纨绔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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