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还不跪下?”,孝安帝怒喝道。
燕旋闻言,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冷意,道:“真是难得,如今父皇居然纡尊降贵派了任督主来寻儿臣。那班老学究经常说,君父君父,先是君,而后才是父,只可惜陛下之于我,从来都只是君,难得是父”。
听完此话,孝安帝的心中有了些许愧意,对这个儿子,他的确关注得最少。在位多年,政权一向稳固,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如今眼前这个平日里只会唯唯诺诺,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的儿子,居然当面提起了父亲这个词,他忽然有了几分恍惚。
心中的怒火略微平息,他将手中的邸报扔在地上,说道:“这就是你做的好事,朕可曾冤枉了你?”。
燕旋自是早知铸银一事败露,脸上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径直起身,走上去,捡起邸报,认真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淡淡地说道:“父皇,任督主办事素来是稳妥,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录甚是详尽,有理有据,儿臣实在是无从反驳,真是有劳任督主费心了”。
孝安帝没料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反而心中有些起疑,看向燕旋的目光闪烁不定,毕竟为了那把椅子,皇家的腌臜事也不少,况且方才他还有些许愧意,此时心里竟隐约期盼,燕旋实是被冤枉的。
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之意,皇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怜悯不过是鳄鱼的眼泪,以孝安帝多疑猜忌的性子,又岂是区区几声父皇就能遮掩过去的?况且铁证如山,如今已是必死之局,只是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燕旋冷笑道:“父皇,督抚司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有什么案子到他们手里审不出来啊?此事的确是儿臣做下的,儿臣认!只可惜父皇贵为天子,却没有儿臣的这份坦然,当年儿臣外祖家真的是因为无诏入京,才被满门抄斩的吗?还是有别的说不出口的理由?”。
孝安帝脸色大变,桓英公公惊得差点将手中的拂尘跌落在地,“放肆,逆子,你给朕住口”,他怫然大怒地说道。
燕旋惨笑几声,眼中寒意更盛,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同辉十年,宁安会战,我外祖领兵三万拖住南荣七万大军,父皇才得以脱身,那一仗,我三舅父和五舅父阵亡,三万将士只剩下不到二千人”。
“同辉十七年,父皇因连山祭祖被困文城,又是我外祖父不顾年迈,千里奔袭,前来救驾,还被西略的定国大将军那木钟射中前胸,险些不治,那一仗,我二舅父、七舅父阵亡,可怜四舅父连尸身都没找到”。
孝安帝听在耳里,更是急火攻心,青筋暴起,连声说道:“住口,住口,孽子谋逆,竟敢还在朕面前口出狂言,来人,快给朕拖出去,拖出去”。
桓英公公连忙上前,一把拉住燕旋的手,说道:“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快别说这些个糊涂话,惹得陛下伤心,快些跪下向陛下请罪”。
燕旋回头看了看桓英,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抬起手,在桓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转过头,双目含泪,面色悲凉地说道:“父皇,儿臣再问一句,林家统领了近三十年的定兴卫,是如何归入兵部尚书耿怀忠的手上,您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桓英公公闻言大骇,更是上前抱住燕旋的衣袖,焦急地说道:“殿下,切不可胡乱开口,快快向陛下请罪”。
燕旋不以为动,冲着桓英公公轻轻地摇了摇头,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水光,看向孝安帝,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我外祖家的兵权罢了”。
燕旋用了你字,便知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孝安帝闻言,怒极反笑,眼角微微上扬,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桓英公公脸色灰白如雪,服侍皇帝多年,知道这是他动了杀机的先兆,当下瘫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父皇,是你,辜负了林家,辜负了我母后,让他们含冤莫白,遗恨九泉,如今却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指责我这个孽子,难道当真是天道不公,因果不爽吗?”,说到这里,燕旋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脚下似有不稳,他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孝安帝双手一拍,阴恻恻地说道:“所以,你做下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是在为林家,为你母后,来跟朕讨公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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