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的身子微微一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地道:“不……不可能,夫君那么好,我怎么会想着逃婚?”
陆羡无奈地摇头道:“好个什么?不是你看到了出城迎接你的崔九,嫌弃他肥头大耳,面目可憎,才要逃婚的吗?”
眠棠的表情依然凝固道:“不可能,夫君他的样子……好极了……”
一旁的刘琨都听明白了,急得一拍大腿道:“小姐,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你这是遇到了骗色的恶棍了!”
眠棠猛地站起神来,拼命地摇头直觉道:“不!夫君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一时间,许多疑点蜂涌到了心头。
起初他对待自己的客气疏离与冷漠,还有他以前总是不肯回家……一时间,眠棠的脑子炸裂极了,立身在这破庙内,她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的梦,她甚至闭眼用指甲紧紧抠着自己的手心,指望着这一场梦境快些醒来……
可就在这时,破庙之外传来了人语嘈杂声,渐黑的夜色里,破庙已经被纷涌而至的官兵团团包围住了。
在一片火光中,裹着玄色披风的高大男子率领着官兵,表情肃杀地出现在了这破庙处。
眠棠缓缓回头,神色木然地回望着他。
他依旧是往常的样子,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贵气,挺鼻薄唇,不怒自威……
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个商贾的子弟?怎么可能……是她的夫君崔九?
有那么一瞬间,眠棠的心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静静地想着,今日晨起,夫君替她梳头时,依着她的耳畔,轻声问她,要不要戴他给她买的钗,她笑着回望他,然后低头,让他将那雀儿头的钗簪在了发髻上……
崔行舟挥了挥手,鱼贯而进的兵将便将破庙里的这几个人给团团包围住了。今日,他得了范虎报信后,便带着人马赶来了。
其实他在破庙外呆了许久,久到已经知道了这破庙里的是眠棠的亲舅父陆羡,也猜到了陆羡告知眠棠,他并非她的夫婿崔九。
他迈开长腿,稳步走到眠棠的身边,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可是眠棠却在入他怀的瞬间,快速地拔出了头上的钗,直直扎向了他。
若是她的手没受过伤,说不定还有命中的机会,可淮阳王老早知道她爱拿钗扎人的毛病,所以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然后深深地望向了她的眼底,冷冷道:“你要杀了我?”
眠棠则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刘琨先前是见过崔行舟的,只是当时他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刘琨只看到了大概的身形。而如今火把通明,倒是看清了那恶棍的脸。
说实在的,那模样真是无可挑剔,就算见多识广的刘琨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是既然他长得不差,应该也不缺女人,为何偏偏要哄得柳眠棠,骗她是他的妻子呢!
想到这,刘琨飞身上前,想要将小姐解救下来。
刘琨的身手不错,在神威镖局里,是头号的镖师。但他凛冽的招式在崔行舟面前,却好似成了花拳绣腿。
只见崔行舟岿然不动,单手翻腕子,便轻松化解了刘琨的攻势,反手间弹指便敲中了他的胳膊上的穴位。
刘琨只觉得整个胳膊一震,疼得他一收手,登时失去平衡,噔噔噔倒退了数步,镖局了另外两位镖师扶住。
崔行舟从头到尾都没有瞧旁人半眼,只冷气神森森地眯眼死盯着他钳住的柳眠棠。
方才她竟然想要对他动手!想到这里,滔天的怒气,已经掩盖了自己的身份被戳穿时些微的不自在。
可是眠棠此时的不解和愤怒也已经达到了顶点。
那一刻,她想了很多,无论无何,他撒谎骗了她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他明明知道她没有嫁给她,却还跟她……那个!
就像刘叔所言,他是个无耻的恶棍,骗色的贼子!
而就在这时,刘琨也高声喊道:“快些放开我家小姐,你们一路追捕的,不就是我们几个男人嘛?有本事冲我们来,跟她一个弱女子何干?”
眠棠听得瞳孔微微一缩。
是呀,他领着这么些人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带着大批的官兵前来,是要抓捕她的大舅舅和刘叔他们吗?
想到大舅舅先前说过有人一直追杀着他们,再想到大舅舅身负重伤,她举起手冲着崔行舟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崔行舟其实是能躲开的。可是他偏偏没有躲避,而是生受了这一掌,那脸儿被打得微微一偏,却依旧面无表情。
眠棠太过用力,整个人都气得在微微颤抖,继续质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是要来捉我大舅舅的?”
一旁的莫如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得出声替他家爷辩解:“若不是我们爷儿来得及时,你们几个都在破庙里被人包饺子了,不说声谢谢,反而对我们爷儿拳脚相向,当真是一群不识抬举的!”
说到这事,有几个兵卒拖拽着几个人进了破庙。
他们皆身上带伤,被困扎得结实。
刘琨闪目一看,可不正是这一路追杀他们的人吗!其中那个刀疤脸的汉子,还将大爷打成了重伤!
莫如继续义愤填膺地对眠棠道:“夫人,我们爷听闻你一个人出了城,生怕你出了意外,这才急急带人赶来。除了摸进破庙的这几个,外面的野林子里还有十几个呢!若是我们不来,就你们这些可老弱病残的,怎么能抵得过那些个人?”
陆羡发着高烧,又因为失血甚多,有些气力不济。可他看人的眼光相当刁毒。
虽然方才听闻受伤失忆的眠棠被人骗婚时,气急交加。但现在看个冒充崔九的男子,器宇不凡,不应该是那等子骗色之徒啊!
而他方才击退刘琨的招式,干净利落,可见功底子深厚。
说句实在的,单是看看这人的身手本事,的确要比眠棠那个缺德爹爹招揽的肥猪商人女婿强。
倒是跟他的外甥女蛮配的。
也难怪方才眠棠不相信她的夫君是假的。这样的……放在哪里,都是要被姑娘们抢的。
最主要的是,眠棠从失踪到现在,已经快要两年了。她跟那个假崔九朝夕相处,必定做了真正的夫妻。
陆羡虽然恼这小子骗了他们陆家的闺女,可是从长辈的角度来说,第一时间考量的便是闺女的声誉和终身幸福。
所以陆羡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勉强起身跟那假崔九客气地道一声谢,算是给彼此留些颜面,待得问清了内里的缘由,再作打算。若是他真心爱着眠棠,也并非什么大恶之人,总要给彼此留些机会。
可是有一样,若是这个满身军皮的小子欺辱了他家眠棠,他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跟这骗色的小子拼了!
这破庙里总算是有个能有言语的明白人,崔行舟爷终于收回了凌厉的目光,冷冰冰地跟眠棠说道:“这位身负重伤的先生,不知是你的什么人,他的伤势太重,须得及时诊治,你若要审我,也得靠靠后,先将他送回城里救治再说。”
眠棠知道,他说的在理,只奋力挣脱开了他的手,回身去搀扶大舅舅出破庙。
方才,有那么一刻,她真是误会了崔行舟,还以为他要对自己的舅舅不利。
可是她又实在找寻不到原谅崔九假装自己夫婿的借口,所以只能先将舅舅送去就医,她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梳理这荒诞的两年生活。
待得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入了金甲关,不多时,赶来的军医便急急入帐,替陆家大爷诊疗。
而崔行舟则端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问着那些人为何要追捕他们。
陆羡喝过了郎中开的退热的汤药,头脑一时清明了些,面对崔行舟的提问,避而不答,只问他到底是谁。
崔行舟看了看一直背对着他的眠棠,言简意赅道:“我乃朝廷查审仰山的官吏,你们与仰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表露自己是淮阳王的身份,盖因为当初他的子弟兵跟仰山打得你死我火,所以暂时不说,免得吓着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官家就是了,同时简单说点出他们的要害,也省了他们想要欺瞒的心思。
陆羡知道他是官家,这金甲关可不是普通人能入的,而周围的兵卒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看来官职也不小。
当下心里隐约明白了他欺瞒眠棠的原因,便开口道:“你当初欺瞒着眠棠,是不是想让她为饵,去钓仰山的教众?”
眠棠听到这,替大舅舅包扎伤口的手微微一僵,甚至是有些发抖了。
崔行舟一直在紧盯着眠棠的背影,自然也看到了她的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当初无意中从水里救出了她,当时她身负重伤,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我找人救治了她。谁知她失去了一段记忆,又误以为我是崔九……我的确姓崔,在家排行第九,并非有意诓骗着她……”
陆羡听闻眠棠当初的境遇,他的眼睛圆瞪,心疼得嘴唇都抖了起来:“你说她……她是重伤入水的?”
这段落水的隐情,其实也是崔九想知道的。所以他开口道:“这位陆先生,还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这样对你,对眠棠都好。有什么天大的事,我会看在眠棠的情分上,替你们兜一兜的。”
陆羡老早就对仰山的那帮子东宫旧部不满,可是眠棠当初一心爱慕着子瑜公子,身陷其中。
想到他当初暗中派人去仰山寻访眠棠的下落,却得到了眠棠被芸娘陷害,遭人追杀身负重伤落水而亡的消息,便心痛不已。
这样看来,倒是与当初崔九救下落水的眠棠的情状吻合。
在陆羡看来,眠棠与子瑜乃是孽缘一段,那位皇室子孙将来富贵滔天,还是落得尸身全无的下场,都跟他家的眠棠没有半点干系!
既然眠棠被他害得落水失忆,便是上天垂帘。
她将与子瑜的那一段情,和仰山的经历都忘得干净好了。那样的日子,原本就不是个闺阁女子该经历的!
想到这里,陆羡决定隐去眠棠曾经身为仰山头目“陆文”的过往,绝不叫旁人知道!
剩下的,都由他这个当舅舅的替她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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