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璃含笑站了起来, “已然午时,今日本宫就不留公主了。一会儿本宫的几个弟弟妹妹还要过来用午膳, 小家伙难免闹腾些, 改日有机会再宴请公主。”
阿鲁真费尽心机留到现在,为的就是午膳前与裴邢见一下,她笑道:“早就听闻皇后娘娘有位活泼可爱的弟弟, 还曾收养过两个小孩, 我这次过来,还给他们带了礼物, 将礼物送给他们后, 阿鲁真再告辞吧。”
别看她现在应答的轻松随意, 实际上, 出发前, 她曾认真设想过, 钟璃会如何“撵”她出宫。钟璃的每一种说辞,都对应着她提前备好的答案。
话已至此,钟璃只得笑道:“那本宫先替弟弟妹妹们谢过公主。”
钟璃说完, 看向了秋月, “你往毓庆宫走一趟, 将孩子们喊来, 既然公主不嫌弃孩子们闹腾, 那就邀公主一起留下用午膳吧。”
她眸色轻晃,情绪压得很深, 殿内唯有秋月瞧懂了她的意思, 秋月应了一声, 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女奴没料到,钟璃愿意留她们公主, 在宫里用午膳,很是为自家公主高兴,阿鲁真却本能地拧了下眉,钟璃的话,自然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以为,这位皇后娘娘,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留她用午膳。
她也没想留下,只想在裴邢过来时,给他请个安,随即与他擦身而过。
她还特意抹了一款味道很特殊的香膏,加上这身极其视觉冲击力的衣裙,她不信,裴邢能把持的住,在草原时,就连她的大皇兄,都一度,为她的一双美腿疯狂。接下来,她只需要多制造几次相遇,表现得若离若即的,大晋皇帝势必会注意到她。
她自然不知道,秋月去喊承儿前,率先去乾清宫递了话,将皇后娘娘留公主在乾清宫用午膳的消息,告诉了在殿前伺候的黄公公。
宫殿内,裴邢已听到了消息,他手指曲起,敲击了一下书案,对这位三天两头进宫的公主产生了不喜。
搁在旁的皇帝身上,就算生了不喜,往往也会看在她是一国公主的面子上,隐忍一下,不想应酬,不去就是,他却不,他直接让身边的黄公公往鸿胪寺跑了一趟,出言警告了阿鲁木和使者一番,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公主,没事别乱跑,若是打扰了皇后娘娘的休养,在大晋可是杀头之罪。
得知阿鲁真在皇宫后,阿鲁木和使者顿时慌了,连忙派人入了宫。
这边阿鲁真尚不知此事,承儿等人来到坤宁宫后,她就含笑跟三个小家伙打了声招呼。
扫见她的衣着后,小香和小泉脸颊顿时红了,尤其是小泉,耳根烫得几欲滴血,垂着小脑袋就是不看她,得知她给自己备了礼物后,才垂眸道了声谢,始终秉承着“非礼勿视”。小模样要多君子有多君子,不得不说,夫子对他的教育很是成功。
承儿心智尚小,启蒙后,虽被教导过衣着规矩,却还没到知羞的年龄,瞧见阿鲁真的衣着,小家伙眼眸亮晶晶的,随即又想起什么,小手瞬间拉住了姐姐的衣袖,脆生生道:“姐姐,夫子不是说不可袒胸露乳吗?”
这话一出,寝宫内瞬间安静了一瞬,小家伙却又道:“难道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不会伤风败俗?”
阿鲁真能听懂汉文,也明白伤风败俗是何意,正因为知道,一张脸才涨得通红,这一刻,她望着承儿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恼怒,只觉得他是故意的。
谁料下一刻,就听小家伙天真道:“那承儿也想穿!姐姐给承儿买一套好不好呀!”
钟璃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快闭嘴吧。”
她说完,才满含歉意地对阿鲁真道:“承儿年龄尚小,童言无忌,若有得罪之处,望公主海涵。”
说完,她又看向了承儿,道:“承儿,向公主道歉。”
承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小家伙很乖,乖巧地道了声歉,阿鲁真勉强一笑,不待她说些什么,就听小宫女进来通报,说她兄长身侧的贴身侍女入了宫,让公主速速回鸿胪馆。
阿鲁真以为这是钟璃不甚高明的调虎离山之计,道:“兄长清楚,今日我是特意拜见皇后娘娘来了,若无要事,理应不会打扰,那位侍女当真是我兄长身边的人吗?”
钟璃让宫女将侍女领了进来,这侍女神色焦急,确实是她兄长身侧的人。
瞧见阿鲁真完好无损地站在殿内,侍女才大大松口气,给钟璃磕完头,便道:“公主,您快随奴回去吧。”
阿鲁真以为兄长出了什么事,不得已提出了告辞,谁料出宫后,才得知,是裴邢威胁了自家兄长,她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只觉得是钟璃让人假传了皇上的命令。
倒是小瞧了她,胆子竟如此大。可惜,她根本没机会,入宫面圣,无法揭露她的虚伪。
坤宁宫内,钟璃隐约猜到是裴邢做了什么,她有些好笑,心中又无端涌出一丝甜意。
她故意没派人去喊他,片刻后,他果然自个过来了,孩子们在时,他装得道貌岸然的,孩子一走,他就将钟璃堵在了衣柜旁,咬了咬她的耳垂,“为了一个敌国公主,午膳都不陪朕一起了,她重要还是朕重要?”
他每次不高兴时,都会自称朕。
虽然被咬了,钟璃却没觉得疼,心中反而涌起一股陌生的冲动,她忍不住环住他的腰,唇角也扬了起来,“自然是皇上重要,外人哪里比得上皇上。”
这句话不啻于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裴邢,他眸底的暗光,越来越亮,呼吸都不由为之一窒。
阿鲁真是她口中的外人,是不是意味着,他是自己人?
只是这么一假设,裴邢呼吸都乱了,他霸道地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去吻她,吻她白皙光滑的额头,卷翘浓密的眼睫,小巧挺直的鼻,最后是她娇艳欲滴的唇。
他的吻实在太过温柔,温柔到,钟璃舍不得推开他,少女头一次伸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颈。
她甚至为今日的反常寻到了借口。
她喜欢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理应给他点甜头。
她的这个举动,令裴邢眼眸更深了些,他吻住了她的唇,更深地攫取着她的甜美,少女无意识发出细微的低喘。
裴邢呼吸彻底乱了,接下来的亲吻也变了味。他将少女抱在了书案上,欺身压上去时,才听到她小猫似的恳求,“三叔,去榻上好不好?”
裴邢早已失控,却依然依着她,将少女抱了起来,来到榻上时,两人鼻尖都出了一些汗。
他很爱出汗,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挺直的鼻梁,滑过坚硬的下巴,砸在她心口时,钟璃心跳都快了几分,这已不是她首次觉得他很俊美。
对上他汗津津的俊脸时,她却是首次有些口干舌燥,不论是他强悍有力的手臂,还是他如谪仙似的俊脸,都令她有些眩晕。
钟璃不懂这是怎么了,心跳越来越快。快到令她以为,心脏出现了问题,她忍不住攥住了他的衣襟。
待一切风平浪静时,钟璃的心口依旧在怦怦乱跳,被男人抱入浴室时,钟璃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有些发软,她几乎不敢对上他的目光,进入汤池后,就抱膝坐在了一侧,红着脸让他出去。很怕他又在汤池里胡来,最后澡都洗不成。
裴邢没忍住,又将人捉到了怀中,吻了吻她的眉心,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她的唇,“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
少女的唇瓣娇艳欲滴,触感也异常柔软,里面似是藏着世间,最甘甜可口的琼浆玉液。
他目光炽热,钟璃身上又烧了起来。裴邢又吻住了她的唇,边亲边问她,“吃了什么好东西?怎地如此甜?”
他们明明吃的一样,饭后只加了柑橘。
钟璃只觉得他又在逗她,不由咬唇,嗔了他一眼,下一刻,他托住她的后腰,再次吻住了她的唇,肌肤相贴时,钟璃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腻在一起时,时间好似格外快,又好似无比漫长。
阿鲁真回到鸿胪馆时,才从王兄那儿得知黄公公的原话是什么,她神情又难看了几分,黄公公是裴邢身边的贴身侍从,钟璃若能使唤动他,足以说明,她有多厉害。
若是裴邢所为……阿鲁真闭了闭眼,只觉得彻底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接下来几日,阿鲁真都不曾出去过。
钟璃倒是落了个清闲,反倒是李洺倩入宫了一次,将安翼的调查告诉了她。
柳姑娘背后竟真有人,安翼费了不少功夫,才在她小院中,发现一个密道,那密道通向另一条街,最后竟是查到了安翼的某位族叔头上。
说是族叔,其实他与安国公府的关系不算远,他的爷爷,跟国公爷的爷爷,是同一个父亲。
竟是他帮着柳姑娘赎的身,那一晚,安翼的酒水之所以有问题,也是他陷害的,宠幸柳姑娘的也是他,为了让柳姑娘怀上他的孩子,他走密道往她院中,去过不少次。
好在柳姑娘肚子争气,一个月后就有了身孕,他觊觎安国公府的钱财,想混淆安国公府的血脉,才盯上了安翼,安翼带人将他抓起来时,他还在沾沾自喜着,根本不知道,柳姑娘已被关入了大牢。
钟璃得知此事后,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家贼难防。
好在安翼没有真正上当,若是帮对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才得知这事,真真是能气死过去。
经此一事,李洺倩的性子也沉淀了下来,与安翼的感情也好似更和美了。
阿鲁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没再入宫,也不知是怕了裴邢的敲打,还是想以退为进。
直到两国正式谈判时,阿鲁真才代替自己的兄长,坐上了谈判之席,她本以为能与裴邢正面交锋,谁料,裴邢竟将谈判的事,交给了秦王,竟丝毫不怕秦王暗中勾结鞑靼。
他这份用人不疑、知人善任的气度,令秦王佩服地五体投地,心中对裴邢最后一点怨恨都消失了。
直到谈判进入尾声时,阿鲁真都没能见到裴邢。饶是她再对自己的相貌有信心,此刻,都有些怀疑自己。
她并未沮丧,甚至有种越挫越勇之感。
谈判步入尾声时,也意味着使者团即将离京,只待饯别宴结束,他们就要启程回草原。
阿鲁真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大晋的富饶繁华令她十分向往,她思忖了片刻,关起门时,便与自己的兄长,吐露了自己想留在大晋的想法。
她将自己的打算也说了出来,“我想在饯别宴上,为大晋皇帝献舞。届时,哥哥再说一下我仰慕大晋文化的事,顺势提出,愿意将我留在大晋,以结两国之好,求大晋皇帝成全。”
按照阿鲁真以前的性子,这番话她肯定会自己说出来,在大晋待得久了,她才明白,大晋人更喜欢女子的温柔贤淑,她若主动提出想留下,会被认为不矜持。
阿鲁木与她虽是双胞胎,却始终读不懂她,闻言,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父王提出和亲时,都已被拒,我若再次提出让你留下,被拒后,你还要不要做人?留在大晋有什么好的?没了父兄的帮衬,你不啻于羊入虎口,你再聪慧,我也不放心。”
阿鲁真却道:“王兄,我心意已决,求王兄准许。”
她说完,竟是单膝跪了下来。
阿鲁木瞳孔不由一缩,万万没料到妹妹会行此大礼。他沉默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你当真要抛弃家人,留在这里?”
阿鲁真面色不变,正色道:“何为抛弃?王兄以为我愿意背井离乡吗?可唯有留在这里,我才能更好地帮助王兄。”
践行宴同样是在宫里举行,有了上次的经验,钟璃这次显得轻松许多,没花多少精力,就安排妥当了。
晚上,整个保和殿灯火通明,裴邢携带钟璃入场后,大殿内才奏起礼乐。
钟璃的目光淡淡扫过阿鲁真,阿鲁真今日竟穿了一件雪白色的长袍,长袍将她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失去健美的身材后,她的姿色也不如之前那般妖娆了。
裴邢只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开场白,敬使者和大臣们喝了一杯酒,就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这副坐没坐相的模样,哪像一国之君?
反观皇后娘娘规矩礼仪让人丝毫挑不出错,这就越发衬得裴邢,没有一国之君该有的模样。
不少大人都觉得刺眼,很想就礼仪问题,给他上一课,只觉得他这般下去,偌大的国家,只怕会毁在他手中,毕竟,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钟璃与裴邢一起坐在上位,自然察觉到了老臣们隐晦的目光与眸中的不满,她趁给裴邢斟酒时,瞄了他一眼,只见男人靠在椅背上,手臂柱在龙椅的扶手上,单手支撑着侧脸,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比在坤宁宫吃饭时,还要放松。
唯有一张脸,神情淡淡的,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时,他唇边才溢出一丝笑,稍微坐正了些,身体往钟璃这儿倾了倾,压低声音道:“也无聊了?”
钟璃都觉得,只要她点头,他就能拉她回去。她也同样压低了声音,“皇上,好歹有使者在,您且注意一下形象吧。”
她声音虽低,裴邢一侧的武将却有好几个耳力出众的,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以为皇上会动怒时,谁料,他竟真坐直了,比熊孩子都要听话。
规规矩矩做好后,他还压低声音问了一下,“皇后可满意?”
钟璃鼻观口,口观心,装作没有听到。
裴邢低笑了一声。
饯别宴临近尾声时,阿鲁真才站起来,冲上首盈盈一拜,含笑道:“最近这段时间,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盛情相待,我才在大晋学到不少东西,前几日突发奇想,将蒙古舞与大晋舞结合在一起,独创了一支祈福舞,我愿将这支舞献给大晋,祝愿两国在日后,能够和睦相处,永结秦晋之好。”
她以两国邦交为借口说要献舞,于情于理都不便拒绝。裴邢略微颔首,准了她献舞的请求。
大臣们听闻她堂堂一国公主要献舞时,眸中都露出一丝诧异,毕竟,在大晋,唯有舞姬才会抛头露面当众跳舞,莫说贵女,就是寻常百姓的女儿,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
她愿意跳,大臣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阿鲁真这才行至殿中央,她这支舞,需要击鼓伴奏,她调选的鼓手是她其中一位侍女,她打小跟着阿鲁真学过各种乐器,伴奏自然不成问题。
阿鲁真又恳求地看向了裴邢,让他为自己寻了一面鼓。毕竟,使者入宫时,每个人都被搜过身,不可能带一面鼓进来。鼓被抬上来后,阿鲁真就解开身上的长袍丢在了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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