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风被她这一拜唬住,差点又想起在大街上被拽着裤子抹鼻涕的糟心事。眼皮一跳道:“你你…有事说事,别乱拜。起来起来。”
朱樱立刻起来。
嘲风:“…原来你是听得懂人话的啊?我还以为你只通晓鬼话呢。”
青葵拍他胳膊,嘲风终于闭眼道:“行行行好好好。葵儿都信你。我也不找你麻烦了。赶紧同小姨子他们商量正事。”
到了正事,红杏楼蜀客的作用就起来了。青葵要她一同前来果然明智。
听完鼠姑给夜昙起的客名她道:“老虔婆满嘴亲热一肚子黑水。自己曾经是‘贵客’现在给人起‘穷客’。天杀的早晚被雷劈死。”
听完夭采的宝盒她道:“蠢东西。不要钱要牙?要牙熏死鼠姑吗?”
听完夭采的陈公子她道:“泼才玩意儿。前些天我还撞上他。活得好好的,没失忆也没遭遇不测。就是穷得家徒四壁坐吃山空,也半点没有来闯三关的意思。光给个破铃铛叮铃啷当响,栓牛马呢?!”
嘲风:…
“你这卸下伪装就是这般粗鄙?没一句话不骂人?!”
朱樱浅笑:“抱歉大侠。一时没忍住。”
而她的句句都说在了碎镜中夜昙和没有情的心坎上。二人对其好感直升。
夜昙:“除了对夭采措辞刻薄了些…其他都说得对!正是我憋着想骂的。”
没有情插嘴:“这位单主!哦,朱樱姑娘。没某就欣赏你这大气首先付账,又不介意我在碎镜里迷晕你的胸襟!此后若有机会我定愿再做你生意!”
朱樱道:“呀。看来这回是真的没大侠了。辛苦辛苦!出镜后记得找你…姐夫要回这单定金!”
没有情素了半日终于能听见兽币声,连连道:“好说好说!他假扮我身份哄骗单主,办事又如此不得力。扣半年工钱。”
嘲风:…
“老三你有病吧!我才是没有情镖局总镖头!你凭什么扣我工钱!”
没有情的声音理直气壮传来:“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那你就是承认咯。扣半年工钱。”
“你…我说我才是镖局的总镖头!你没权力扣钱!”
“嘶,你怎么不说这是什么镖局了?”
“…”
“哦,是叫‘没有情’镖局吧。既都是我的名号,说出去我不是老板,这合理吗?”
没有情不管对面有无被自己气死,续快速道:“所以啊,我的名号,我的镖局。我的镖头。我的单子。我的钱。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哎~”
嘲风气极反笑。
“我祝你平安。”
没有情:“哟,终于懂得尊重总镖头了?”
嘲风:“我祝你平安出碎镜。看看我们俩武功谁高谁低!”
打不过老七他还打不过这没修为的神识吗!此仇不报非恶煞!
而没有情听到这句。极快极碎的嘴皮子被糊上了封条。
掩饰地挑了刘海,他后退道:“钱儿,你先跟他们聊着。我去看看朱樱醒了没有。”
夜昙本听他们斗嘴听得喜滋滋笑盈盈,怀里突然就被丢了万霞听音。姐夫还在里面聒噪。
没有情迈开腿,逃难似的从她面前疯跑离开。黑袍鼓起大风。
可到朱樱房中的路根本没几步远,那袍子又在夜昙面前凝成了一片旗帜。
没有情的手按在门上,向后看了夜昙一眼。然后哗啦推开门走进去。
夜昙唤他,“小没…”
姐夫说的半对。他自然会平安。
但他只有进来没有出去。就像闻人一样。
青葵默听许久,此时推进正事道:“碎镜中夭采姑娘所求乃一知音,赎身与否只是证明其确为知己的手段。因此在此事上,让那陈公子出现证明他的真心才是要点。”
同时又向朱樱:“而依你前日所见,陈公子直到夭采失踪也未有来寻过她,现实中夭采姑娘很可能等到心死心碎,才失踪出走自愿进入法阵。”
这一番清澈思路点醒了稍受挫折的夜昙和忙着放出憋了许久粗鄙之语的朱樱。夜昙双眸一亮接道:“我这边若是能找个法子把那公子诓来,我和小没就可帮他揽财或闯关!他自身家贫支撑不起献金,又没爱到拼命的地步,但哪怕只是一点点喜欢夭采,这顺水人情也做得!我想只要别让夭采最后的心也碎了干净、落到自愿以己供养阵法的哀怨中去,碎镜便可解了。”
嘲风捕捉到小姨子的“奸诈”之处道:“你想帮那公子把一分的情做成十分?你这哪是渡神识,分明是骗人。听起来如此熟稔,以前没少骗老二老三老四吧?”
夜昙单纯且回:“姐夫,魍魉城中,你箭指你亲大哥的英姿至今浮现在我眼前…还有后来你同我姐姐演得情真意切,把换轿子的锅全扣给了你亲二哥。果真兄弟情深,追我姐姐的法子也是恺悌君子所为。”
朱樱瞠眼惊讶状道:“怪不得大侠听我说那高阶偷心之术如此紧张,原竟有这样的过往!是朱樱失言,揭破大侠往事了!”
嘲风:…
知道失言还言什么?言多必失知晓吗?!
嘲风决意闭嘴不言。
朱樱对青葵医家的崇敬之心如今早过了对嘲风大侠武力的畏惧之心。与夜昙一唱一和也心生亲近之感,暗想等青葵医家的姐妹出了碎镜,定要与她一并探讨怀瑾握瑜的医家如何就看上了此等恶煞。
但是当下两边都急,没得再多岔话了。她把自己所知所想全然分享道:“在现实中,我只怕夭采神识入了法阵,肉身却还在红杏楼。”
“诸位有所不知。我们十二客的原身尽在鼠姑手中掌握。无她亲自放人,就是身死魂消也是销在这楼里。半分走不出去。”
她叹道:“不过鼠姑即使做过万般恶事,唯有一项依然是遵从从前红杏楼的规矩——只要按她已定好的法子行事赎身,她不会赖账不放人。我便是到处拉拢贵客索要哄骗钱财,辛苦攒下万金后给了她,才得了彻底的自由。夭采那人,要心不要钱。姓陈的也肯定没来闯关过。所以…她大约肉身还在楼中。而神识困于阵法。”
嘲风张张口又想说话。想到万霞听音内外有两个极烦人他惹不起的真“恶煞”,又闭嘴面黑。
青葵笑一笑:“嘲风,你说。大家不会难为你。”
嘲风哼声背手晃悠。
青葵在后用扇点点他的手心,哄道:
“夫君请赐教。”
嘲风受用,速转回身勉强收敛笑意。
“那我真说了?”
夜昙:“姐夫,你有什么好法子赶紧分享!耍诡计这事你也是上乘,我们信你!”
嘲风憋不住了:“…什么诡计,我的法子都是恺悌君子法!你和老三在碎镜里把书生哄来,再把那些留过牙的有钱嫖客一道哄来,抢了他们的钱给那书生,让他举手之劳解了夭采之困!我和葵儿在这边来不及聚拢嫖客了,那法阵明日就要成型。一万金也凑不到,投鼠忌器也不能掀翻这楼,索性就以新嫖客伪装走了第二个法子。三关既过。待老鸨交出夭采原身再给她暴打一顿,捧了桃花回去,肉身和神识一结合,这不就成了!”
夜昙、朱樱:“甚好!”
这边一个是为能搜刮嫖客钱财通体舒畅,一个是为能暴打鼠姑肉身满心欢欣。二人皆是赞同这直白的缺德法子。三人再一道忐忑向青葵,这几人中唯一真正的恺悌君子…
恺悌君子展扇踱步。后依着栏杆向下略看了看还在脱跳衣舞的众姑娘。
台下粗鄙或装文雅的嫖客们淫词浪语不休,姑娘面上剥去乍一看时的欲拒还迎,实则挂着的都是强行催出的应付微笑。各个都仿佛朱樱的模样。活生生的。
青葵心头发麻。这其中有几人是自愿入楼,又有几人能真如朱樱,坚持到万金赎身?是不是未来或是花逐水流麻痹自身,或是被这吃人的楼阁榨干皮囊身心,香消玉殒?
“夫君。”她轻轻念道。
“在,娘子。”
青葵向夫君行礼。一词一顿无比郑重:“青葵请夫君,不要只为夭采闯三关。而是为这红杏楼中的十二客,皆闯三关。”
朱樱惊愕不已,伸手想去扶她的动作都暂止。
…她,说了什么?!
嘲风在青葵恳求之语说了一半时就钳住她细瘦小臂,一把按她入怀。
“嘲风,救救她们。救救她们…所有人。”
她的气音在他裸露胸膛前震颤,而他的鼻息轻抚她竖冠下的青丝:
“葵儿永远不必向我行礼。娘子信任夫君的能力,为夫自是不胜欣喜。只要葵儿想,我什么都会为你做。别说三十六关,三百六十关也闯得。”
朱樱按住眼角,那里扑出许多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热泪。这四界爱人之间的山盟海誓竟可以作数。她所托付的不是个混乱镖局,而是这世间竟存的神明。大爱小情,皆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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