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去书房想要找你,听到了……”许安然的声音越说越小,毕竟偷听了人家讲电话终究是件让她心虚的事情。
律凌辰没有多意外,因为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打算瞒她。就算她今天没有听到,过不久他也会告诉她。
“是……因为我吗?”许安然小心翼翼地问,“因为我,所以你要放弃律氏和组织?为什么?那些都是你的心血啊!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说了‘不要’这两个字呢?”
她的语气始终很轻,却不难听出她强压下的焦急。
律凌辰生怕她多想,轻声解释说:“然然,那些是我的心血没错,但是沾上了不该沾上的东西,垮掉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放弃,无所谓早晚。”
许安然愕然,好半天才找回了一丝理智,嗫嚅着唇瓣问:“不该沾上的东西……是指……‘画境’?”
律凌辰“嗯”了一声,“是爷爷临终时的遗嘱,也是他老人家一生的痛苦遗憾,父亲没能替他完成,那么,也只好我来做了。”
许安然一时间没能消化过来,但听律凌辰的语气,隐隐间让她想到了四个字:大义灭亲。
“可是没了律氏,没了组织,你……”后面的话,许安然没敢说出来。骄傲如律凌辰,必定是不会允许她说出那样的字眼,她了解他,所以避开了可能会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敏感字眼,但她知道,律凌辰懂她的欲言又止。
于是,律凌辰轻啄了下她的嘴唇,半开玩笑地说:“是啊,我已经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了,那你呢?做好准备和我一起过下去了吗?”
……
时隔许久后,律凌辰想起了那个夜晚,痛心疾首。
原来所有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在他不经意间已经留下了苗头,只是他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
就像那天,他问许安然,我已经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了,那你呢?
许安然没有给出过于坚定的回应,没有说类似于“你还有我”之类的话语,但却很紧地拥住了他。
那时,律凌辰以为,她的一个拥抱就是给予他的最暖心的回应,他从来不会以为,那个拥抱,竟然会昭示着诀别。
三月,已入初春。
气温渐渐回暖,只是早晨的时候露天的水面上依旧会结有一层薄薄的冰。太阳终于不再吝啬向大地施舍它的温暖,这一日,珍妮弗和许安然在律家的院落里散着步,晒着太阳。
自从那一日珍妮弗的一席话让许安然幡然醒悟之后,她对珍妮弗的好感便直线上升。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叫做不打扰,比如珍妮弗。作为女人,许安然时常会注意到珍妮弗看律凌辰的眼神里会多出一些什么。她不介意吗?不,她当然介意,但她从不明说。
在她看来,珍妮弗已经失去了同她去竞争的权利了,又或许,这个女孩子从来没想过要去争。但有些情感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纵使珍妮弗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珍妮弗也没能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完全不外泄。
不得不说,珍妮弗是个美好的姑娘,美好到会让许安然猜想,若是她不是在八岁时就遇到了律凌辰,若是是珍妮弗先遇到了律凌辰,她可能都无法像现在这样完全占据了律凌辰的眼。
因为现在,她和珍妮弗站在一起,她如同霜雪过后打了殃的残花败朵,而珍妮弗,却如同新生的芽,让许安然自惭形秽。
珍妮弗却看出了她偶尔的小心思,笑着安慰她说:“我看过你以前的照片啊,简直美得不像话。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多笑笑呗。”
许安然听完她的话却有些困惑,组织里有明文规定不让组织里面的人身份外泄,再加上她在国外有着“私家侦探”这个危机四伏的身份,更是鲜少拍过照片,所以她很好奇,珍妮弗是在哪儿看过她的照片?
而瞅到了许安然疑惑的表情之后,珍妮弗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最快说漏了,赶忙偷偷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想着如何自圆其说,思考了一会儿她想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理由,就说:“凌辰哥哥请我父亲来中国的时候有把你的资料传真给他,我有时候没事儿就给我父亲整理整理资料,就看到了呗。”
也许许安然的心思真不如以前那样敏感,又或是脑子里积压的东西实在太多,导致她迟钝了些许,她并没有发现珍妮弗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心虚的。
若是这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她又要遭到一番嘲笑了吧?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aro,竟然会被这么浅陋的谎言给骗了个彻底,以至于这一个错过,再转身已是经年之后。
“我父亲说,你现在的情况比他刚开始来时还要糟糕一些呢。”珍妮弗将e教授对她说的话如实相告,即便e教授千叮咛万嘱咐她不可将这个情况告诉许安然,但珍妮弗觉得,许安然和一般的病人不同,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情况,她那样的女子,会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做的。
“安然,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嗯……就当我有私心好了,我不希望我父亲会怀疑他自己的能力。”
多么坦率又真诚的女孩儿。
许安然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珍妮弗明明是比她大几岁的啊,可是她却讽刺地将她比作了曾经的自己,只因为曾经,她也像她这样,似是一朵没有经历过风霜便含笑绽放的鲜花。
良久后,许安然问她:“珍妮弗,你很爱你父亲,对吗?”
许安然觉得,她是在问一句废话。
但珍妮弗却是好素养,听了她的问题之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点头答道:“当然。”
“如果,你的父亲犯错了呢?”
珍妮弗想了想,“那得看他犯错的程度了,知错就改也是好的啊。”
“如果,是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严重到你无法原谅呢?”许安然看着珍妮弗,一字一句,“如果是这样,你会怎么做?”
面对许安然近乎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珍妮弗有一瞬的愕然。若是换做别人,兴许早就扭头就走,丢下一句“疯子”便了事了,但珍妮弗不会。
原因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许安然之所以这么问,一定是同她心中的郁结有很大的关系。
想了一会儿后,珍妮弗才开口:“我记得我那位中国导师曾经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用国际化一点的话来说的话……”珍妮弗看向许安然,同样一字一句:“a prodigal who returns is ore precio than gold (浪子回头金不换)”
许安然沉默了。
道理她都懂,但真正要做出决定的时候,却比登天还要难。
“安然,其实你能问我这句话就说明,你心里是想原谅你父亲的。”珍妮弗说,“因为你内心深处想要原谅他,但你又无法忽视他做的那些伤害你、伤害你所爱的人的事情,所以你才会郁结,才会茫然,才会不知所措。”
珍妮弗抬手,做着原本应该是律凌辰来做的事情,轻抚许安然拧紧的眉头,“原谅他吧。”
原谅他吧。
这四个字也曾从律凌辰的口中说出来。
那时,她的回答好像是,她做不到。
但现在,她好像没法把“做不到”这三个字那么坚定地说出口了。这是不是就表示,她能够做到了,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珍妮弗,我毕竟不是你,没办法做到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原谅’。”许安然看着她,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本来在一个懂心理学的人面前掩饰自己就是一件很蠢的事情,许安然觉得自己不仅是蠢,还很累。
珍妮弗打从心里高兴许安然终于愿意将自己真实的情感外泄,她笑:“是啊,没有谁能够感同身受,针不扎在你身上你根本感觉不到疼。所以,有些路你必须要自己去走,没有人能够替你。有些决定也只能你自己去做。”
“这些我也都懂。”许安然鲜少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看珍妮弗,“就当我矫情也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过。”
珍妮弗想了想之后,上前问她:“你还有什么没有说,是吗?”
许安然点头。
但细心的珍妮弗发现,她虽然承认了,但却并没有想要说出口的打算。珍妮弗也不强迫她,但也猜到能让许安然这个神情的也就只有律凌辰了吧?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她的眼底划过了一抹痛,轻声说:“你还不了解凌辰哥哥呀?他那么强势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容许你因为他的关系而这样的。他既然已经娶了你,就说明他根本就没在介意啊,你还是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地好。”
然而,不久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足以击垮许安然心中仅存的信念,她的一颗心,终是落得了一片疮痍。
就在那日律凌辰与律祯通完电话不久之后,律凌辰在律氏召开了好几次全体股东会议,宣告他即将按照相关协定让出总裁这一位置,这多少引来了律氏上下的震惊和错愕,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只能看着那个坐在首席位置云淡风轻的男人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问及原因之后,律凌辰没有过多地解释,只说,父亲原本就将律氏的股份留了一部分给姑姑,现在她回来了,我只是在完成父亲的遗愿而已。
就这样,律凌辰离开了律氏,而律祯带领着原先被她分离出律氏的一干人等入驻,多年的筹备之后,律祯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将律凌辰在律氏和kd-l组织的残存势力全部踢出了局,五月份的时候,律祯对外宣称:律门,回来了。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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