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脚,浅一脚,从山底爬到山上,戚子风扬的发梢已被沾湿。
以他的武功,一个轻功便可轻而易举到达山,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并未这么做,反倒是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朝着山走去。
无比虔诚。
这陵墓山上堆积着无数座坟墓,全是漠城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们,他们家中没有多余的钱财权势去寻一个风水宝地,只能将就着随意找个能遮得住身子的地方暂且埋了。
日子长了,这陵墓山便与乱葬岗无异,拥挤的地方,刚过一个坟头,不到半米便是另一个,亲密的如同邻居。
无论外头是多么风和日丽,这山头上永远着一块乌云,散不去的浓稠怨气。
似乎有漫天的哭声在头盘旋,恨不得突然冲下来将山下的人啃食干净,乞求着附身于某个富贵之躯,来年投胎能有个好的归宿。
戚子风扬从不怕鬼神,在这众多坟头间穿行着,也神态自若,毫不退缩。
行走了许久,终于到达目的地。
那墓碑很新,与四周的比起来,颇有几分富贵。
上头书写着几个刚劲的大字:缚之源之墓。
缚之源,便是缚灵的父亲。
他常年患病,身子早已成了个虚壳,不过是苟延残喘着。
缚灵前脚刚离开,缚之源后脚便奄奄一息。
到了戚子风扬手中后,他也想过办法挽救,甚至还冒着受罚的风险,将宫中的御医也请了出来,为其诊断。
只是缚之源早已病入膏肓,御医也无力回天。
他死后,戚子风扬便将他埋在这里。
这一切,缚灵始终被蒙在鼓中。
她一直以为,缚之源此刻病已痊愈,正享受着美满的晚年时光。
殊不知,两人即将九泉下相遇。
戚子风扬不发一言,被雾气沾湿的鬓角垂在眼前,遮住目光。
他伸手将墓碑前的杂草拔去,盯着墓碑上那几个字,愣愣的出神。
外头那腥风血雨全被这雾气阻隔,此刻的陵墓山,寂静一片。
缚灵仅是个丫鬟,且来路不明,在安府内的地位是最底一层,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按例来讲,应当扔去乱葬岗,已是最大的关怀。
可青墨坚持要给缚灵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以陪嫁丫头的规格,鞭炮锣鼓,金银首饰,一同陪她长眠。
如此一遭,对本就平凡的缚灵来讲,已是不枉人世一趟。
青泓在墓前跪了很久,从白天到夜幕降临,始终不肯离去。
与缚灵在一起的滴滴,都如放映般在脑海中闪过。
一份感情若是投入的太多,便也会伤的太深。
身为安府长子,青泓从未想过,会连一段简单的感情,都把握不住。
他抬头,仰天大喊,所有怨气都凝结于一上,安府,安府,都是你们,让我今日踏入如此境地中!
跪的太久,青泓膝盖早已麻木无知觉,他低头,闭眼,为缚灵默哀。
突然,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这里杂草丛生,脚步与土地的摩擦声很重,不论男女,武功高低,皆是一个声响,听不出区别。
青泓原以为是安府的人,是青墨,或是安粼光。
都不重要,他沉沉开口,带着冰冷的拒绝,“你们过来作甚,地下的缚灵也不愿见到你们,走吧,离她远一。”
那脚步声果真停住,不再往前,却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青泓头有些晕,脚下也没了力气,软绵绵的起身,转身的时候带着一声叹气,刚想开口,却见到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脸庞带着笑,阴冷的笑,像是要把人看穿,将你的血肉扒开,一窥究竟。
青泓后退一步,皱眉,“什么人?”
对面那人背过手去,转身走了几步,笑声渗人,“失去心爱的女人,很痛苦吧。”
痛苦再次被戳中,青泓又气又悲,手掌不停的颤抖,一股炙热的气息从脚底窜起,牙齿上下打颤,言语模糊不清却又掷地有声,“你是何人,何故要来多管闲事戳人伤痛!”
对面那男人的表情一秒变得冷静,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我的伤痛不比你少,你失去心爱之人,我失去至亲,这样的伤,必定要让那个始作俑者以命来偿!”
这话让青泓彻底陷入疑惑,听不明白,可他的手掌却舒展开来。
最是悲痛之时,一丁同感便能将人拉入同一阵营中。
莫名的,青泓觉得眼前之人,很是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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