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两日那吵了一架之后,贺郎君颇不爱理人,这么张牙舞爪一意孤行的人,要安静起来,还真是分外沉默寡言。
两人各自洗漱,收拾行囊,又吹了灯烛。
窗外传来一阵风雨之声。
贺离恨隐在黑暗中,梅问情就跟他隔着一个小书案的距离,几乎可以算得上同榻而眠。与这样一个女人相安无事地睡在一张床上……这情景既荒谬,却又让他觉得心中分外宁静。
月光微弱,映着她散开的长发,覆上一层盈盈的光泽。
贺离恨看着那层微光,看得几乎困了,才闭眼埋到枕头里,就在他睡下没多久,那条漆黑的魔蛇从枕头边钻出来,蛇信嘶嘶地舔着他的手背。
魔蛇深切的渴望翻涌上来。贺离恨心中一凉,看着它伸出毒牙,咬向他的手指。
他没有拒绝,因为无从拒绝。
供养蛇刀的条件之一就是哺喂鲜血,这没什么好说的。但魔蛇乃是淫/邪之物,它化刀时能够收归己用,是因为有贺离恨的修为和功体压着,如今他功体残败,还真能压得住这条淫/乱野性的魔蛇吗?
这想法仅在他脑海里闪过,一股火烫燎人的热意便从被咬的伤口散发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那热意囤积到心口中,烧得如同坠入岩浆般。
贺离恨带伤的手指狠狠抓住这条蛇,咬牙低语道:“你是我的本命法宝,我死了你也要死,给我安分点。”
魔蛇的眼中闪动着血色的光芒,它嘶嘶吐信,挣扎出贺离恨沾血的手指,目光带着贪欲地望梅问情那边看了一眼。
贺离恨道:“她不过是凡俗女人,你吃了于事无补。”
魔蛇的圆眼睛里诞生出鲜明的古怪情绪,它眼神诡异地看了看贺离恨,因为受到主人重伤的牵连,它也不能口吐人言,却很用力地又咬了他一口。
冰凉的液体注入进他的伤口里。
贺离恨拒之不及,更防不住,掐着蛇的脖子道:“你注了哪种毒?你这条没有人性的野公蛇,你居然让我去勾引她,你不要脸难道我不要吗?”
魔蛇的其他毒都是致命的,只有抒发本性的才不会。它被贺离恨揪着脖子摇晃,浑身抖了抖,呲溜一声滑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个缺母蛇缺疯了的混账。
贺离恨立即就想下床去打盆冷水,免得做出荒唐错事。然而他刚起身,腰身就蓦地一软,浑身的骨头都像拆没了几根似的,一下子倒在床榻上。
月光幽幽,夜里的寒意被炉火散去。
梅问情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这屋里就住着两个人,还能有谁?她不怎么担心,困意仍在地抬眼望去,刚抬起头,下巴就跟对方的发顶轻轻蹭了一下,怀里骤然一片温暖。
另一个人的体温。
体温,心跳,呼吸。
另一个人的……贺离恨的。
梅问情怔了一下,她那张素来玩笑多过真诚的脸庞上,竟然也被这么突然的一遭弄得凝滞了几分,神情中有一丝僵硬。
贺离恨的身体,他紧紧地抱了过来。
一个男人……漂亮好看的男人,衣衫单薄地抱着另一个女人……他的呼吸好乱,滚烫又急促,好像不知所措地要哭了似的,气息热得如火炉上升起的雾。
贺离恨一身的伤,都只好了皮肉。那些伤口跟梅问情脖颈、手腕处的金纹碰在一起,裂开似的疼。但他没有清醒,只是眼睛里痛得含泪,又不松手。
梅问情望着他的这幅情态,轻轻吸了口气,道:“难道你是拿住了我,才总装得这么惹人垂怜?”
贺离恨蹭着她,剥落了利爪、放下了坚硬的躯壳,好似要将鲜美的蚌肉水淋淋地送到她眼皮子底下。他勾着她的手指,让女人修长纤细的指搭在心口上,胸膛下是砰砰的心跳。
他那么热,但又那么冷。被魔蛇毒性催发出来的内伤,让他外强中干的身体更加虚弱。梅问情看到他的手在抖。
这具鲜活的身躯也乍冷乍热的。男人的面貌俊美,脸颊泛红,嘴唇却干燥苍白。
梅问情摩挲着他苍白的唇瓣,低语:“你看看你,还哪里有冷硬有主见的影子,你这个不检点的男人。”
不检点的男人被内伤占领了上风,他埋在梅问情的怀中,环着她的脖颈低头咳嗽,尽管他的手臂伤口都被金纹灼出瘀血,却还死死地攥着。
梅问情另一手揽过他的腰,掌心凝聚出一缕轻如烟的灵气,从对方脊背处渗透进去。她闭着眼,懒洋洋地享受着美人在怀,轻轻地道:“恰好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要换个老古板来,要么一剑斩了你,要么就……”
她没说下去,灵力渗进他的躯体,热意与灵气缠绕为一体。贺离恨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舔到她纤瘦的指尖。他被灵气中和了蛇毒之后,昏昏地睡去了。
梅问情垂着眼眸看他,心想,这条舌头很好,若你死了做成傀儡,这舌头拿来伺候我,应该很好用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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