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瀞瑶目露狰狞的看着殿内将徐昭团团护住的大臣,脸色蜡白,声音尖锐:“你、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徐昭呵的一声笑出来,看着此刻依然高站在玉台之上的林瀞瑶,轻轻地揉着自己柔软的耳垂,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造反?——”徐昭拖长了音调:“若论造反,恐怕还要属太后娘娘你最高明。”
声音一沉,眼底冷漠的颜色越来越重,“事过多年,也许太后早已不记得当年之事,如今,我来给太后提醒一二如何?当年,你是怎么一步一步登上至尊之位的?是如何心急歹毒的杀害皇子皇女的?又是怎样逼疯了先太子上官无痕的?这些,太后可还记得?如果真的记得,那你就没有资格说造反二字,因为你!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造你的反那是天经地义,杀你的人,是为名除害!”
铿锵之音、尖利之词,字字句句、如刀锋利刃,一刀一刀的狠狠刮在林瀞瑶的身上。
林瀞瑶身子一晃,脸色蜡白的‘噗通’一声跌坐回凤榻上;睁大的眼睛里,盘旋着死沉的气息,似乎被徐昭的那些话所触动,可触动过后,却渗出腐臭的血腥味;一双发红的眼睛渐渐不是狰狞之色,更是一片目冷之光。
将徐昭之言听的一清二楚的保皇党们则是诧异的看向徐昭,难以置信她一个邻国皇后怎么会说出这番话?如此震天彻底的言语,随便流传出去一句就能在大宛的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可她却像是不在乎一般,势必要将这腐朽的朝堂掀个底朝天、搅的天下乱,才肯甘心甘愿。
老孙头毕竟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他虽然不满林瀞瑶,可他更不愿意看见天下大乱;所以,在听见徐昭之言后,他沉下眉眼,厉声喝道:“徐皇后,我等敬你身份尊贵,这才拼命相保,可是,你若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乱视听,也别怪我们不念两国交好之情。”
徐昭哂笑着看向老孙头:“孙老太傅,我看你是大宛的三朝元老,也是对你礼遇三分;可你怎么就越来越糊涂了呢?”
“你说什么?不准你污蔑我朝老臣!”
“是啊,你虽然身份高贵,可毕竟也只是大梁的皇后,我们尊敬你保护你那是为了两国邦交;但并不代表为了这些我们就能站在这里随你满口污蔑、张口侮辱。”
看着跳出来为老孙头叫屈护短的其他大臣,徐昭依旧保持着笑容,目光连动都没动,继续看着老孙头:“老太傅经历三朝,对大宛的江山社稷有辅佐之功,大宛的朝臣、百姓、乃至于君主都对你感念几分;可是,老太傅啊,你真的临老了,便老眼昏花、有眼无珠了;这些年来,你食君之禄,当应分君之忧;可你做了什么?你眼睁睁的看着先帝的孩子受害蒙难,眼睁睁的瞧着先太子被幽闭软禁,你虽然也纠结了这些人一起跟林瀞瑶唱反调,可是你这么做有多大的用处?这个女人依旧站在高处草菅人命、为非作歹,百姓在她的手中只是用来烘托她高贵身份的蝼蚁,百官在她的面前是用来稳固她至尊权利的棋子;你一没有做到真正的忠“君,二没有做到真正的护民,三没有做到真正的保国;你就差认贼为君,辅佐与她了!”
“你、你!”
老孙头眼神颤抖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字字珠玑、言辞凿凿,那镇定的神态、痛心疾首的表情是如此的真诚坦然,好似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天地主君之事,成了那万恶之人。
孙博一把扶住爷爷,眼神中的警惕之色不减:“徐皇后,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用不着在这里危言耸听;我爷爷一生忠君爱国,纵然没有多大建树,可我孙家世代供奉朝堂,自问也是无愧于心;你不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对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来说,实在是太重、太无情了吗?”
“我承认我的话是重了些,可是忠言逆耳,而你们这糊涂虫,如果不用最直辣的语言点醒,恐怕至今还不明白自己这些年来究竟做错了什么。”说到这里,徐昭伸手一指坐在凤榻上的林瀞瑶,眼睛里的厉芒闪闪点点:“这个女人,当年假借姐妹之情,对先帝说要照顾先皇后去大梁灵台山寻神医朱悬保胎救命,实则却是包藏祸心、蛇蝎手段;她趁着先皇后临盆之际,利用龙腾军调走了先帝派在先皇后身边保护的黑鸦队和段老王爷,跟着,杀死所有随身照顾在先皇后身边的婆子宫侍、丫鬟奴仆,然后趁先皇后产后虚弱,将她活活溺死在水盆之中;如此丧心病狂之举,岂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向孤身一人坐在华丽凤榻上的林瀞瑶,此刻的她,却是安静的抿着嘴唇紧盯着徐昭,甚至是紧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阴冷发木的眼神,根本不像是人类能迸射出来的,倒像是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鬼魅,虽然她还有呼吸,眼珠子还能转动,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她已经死了,死气沉沉、重压心口。
大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变轻了许多,甚至连杀气腾腾的御林军都因为徐昭的话而震惊在原地;要知道,这可是惊天彻底的秘辛之事,纵然是打死送命,也不能随便说出,更不能随便听见的。
忽然想到林瀞瑶往日的作风手段,御林军们都忍不住深吸一口凉气;如此惊心的真相此刻被他们听了去,那是不是也说明了他们的性命,恐怕也活不多今晚了?
御林军儿郎手中提着的兵刃还是微微颤抖,本是坚毅忠诚的眸子也跟着开始闪烁,甚至有几个心智不坚的,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兵刃落地时发出的‘吭跄’之音,不断地在殿内回响。
跟御林军比起来,保皇党中的老臣们也各个脸色刷白,要知道,当年先皇后暴毙与大梁,当时可是震惊了整个朝堂;也正是从那时起,先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更让人惊心的是,先皇后的暴毙就像是一个噩梦的开端,紧跟着,先太子就疯癫被囚,两位本是身体健壮的皇子皇女也跟着身体出现状况。
那时,也有人曾跳出来质疑过、怀疑过,可是,这等惊天之事谁又敢真正揣测多想?就算是有人胆大想多了,可又有谁敢跳出来之言?更何况,那是先帝重病、身体虚弱,林瀞瑶的手已经从后宫伸到了前朝,他们就算是想要去找先帝言说,陷入重病之中的先帝,又能听见多少?明白多少?
当年之事如今再被提起,锥心真相,又被人这样直言说破;也难怪刚才徐昭指着孙太傅的鼻子斥责他‘就差投身辅佐、认贼做主了’;要知道,如果当年先皇后之死就是这个女人一手为之,那么先帝的驾崩、两位皇子皇女的去世,甚至是先太子的疯癫,会不会也是她……
保皇党们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他们不敢再想、不敢去想;因为这个真相,实在是太无法承受,太精心锥骨。
看着变了颜色的诸位大臣,徐昭冷冷笑着:“为了这至尊之位,太后也算是费尽心机了;杀皇后,弑君主,灭皇子,逼东宫,一步一步、一局又一局,真是环环相扣、步步算计,纵然是一路走来尸骨成山、血流成河,而最终,你终究是如愿以偿,也算是得偿所愿;所以诸位大人,你们刚才纠缠着太后只是质问她是否与外男苟合这样的宫闱之祸又算什么,要知道比宫闱之祸更狠更绝的事,咱们的太后娘娘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做过了。”
保皇党们皆为之一抖,脸色霜白的看向林瀞瑶;所有人的眼睛,此刻再看向她时,眼底已没有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的敬畏,而是唾弃、是憎厌、是对极其恶心之物的排斥。
“徐皇后,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一直沉默的扶着身体快要摇摇欲坠的老孙头的孙博在这时候开口问道。
看着孙博眼神里的怀疑之色,徐昭微微垂眸,在这般锥心刺骨的真相面前,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言说,不是说她真的就取信了这帮老臣,而是她说出来的真相实在是太惊人,惊人道让他们反应怀疑都来不及,便迷迷糊糊的接受了她的所说之言。
而这么多人里面,也不乏在官场上混迹已久的老辣之人,可偏偏只有孙博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她提出质疑,可见此人的心性之坚定,绝非他人能及;可以想象,未来一旦新君登基,大宛的朝局中,只要有孙博在,就一定会有他孙家的一席之地。
被孙博之言提醒,保皇党们都不约而同的朝着徐昭看过来,眼神中的震惊之色慢慢平复,反倒是对她产生了好奇疑惑之色;要知道,这些秘辛可是连他们都不甚了解,而她身为一个邻国皇后,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多,这么详细?
莫不是梁帝专门派了他的皇后来蛊惑朝臣之心,搅乱这本就已经乱成一团的大宛朝堂的?
而高坐在凤榻之上的林瀞瑶也看向徐昭,那双目然的眼睛里,终于在此刻转动起了一丝波光;她刚才一直沉默不语,任由她将当年之事说的如此详尽,等的就是此时此刻。
身为高位者,这么多年来她玩权弄权自然清楚这些站在朝堂之上的朝臣之心;大宛虽说现在已不复当年,可毕竟依然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有专属于自己的疆土,也有自己的臣民,这些老家伙们之所以牟着一股劲儿的跟她作对,还不是为了这整个国家,整个朝局?
如果此刻,徐昭敢说出自己就是当年先皇后产下的那个女婴,众人纵然会一时欣喜公主命不该绝、皇天庇佑,可紧跟着这些老尔弥辣的老东西们就能反应过来,此刻他们口中的公主早已嫁给梁帝为后;现如今大宛的皇帝只是一个宗亲孩子,多年来被她压迫的毫无建树,身为先帝至今存活下来的嫡亲血脉,自然会有人高呼公主继承大统,正式登基为新君,要知道大宛历代朝局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女帝临朝。
可是,现在的公主她能随便临朝吗?
她是梁帝的妻子,如果一旦临朝,依现在大宛势微与大梁的局面来看,那是不是就也说明了从今往后,大宛将会随着女帝的临朝成为大梁的附属之国?
成为附属之国便要俯首称臣,年年岁贡,届时,国不是国、朝不是朝,这对于这些心高气傲的清流朝臣来讲,能接受?能允许吗?
林瀞瑶就是要看看她徐昭会如何选择,如果她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固然能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谈迎来众人的信服之感;可如果她想到了这层关系不敢承认自己就是先帝的嫡亲血脉,那她刚才的那番话就会在后面缀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再无强悍的说服力。
徐昭看着林瀞瑶眼底的算计,这个老女人不愧是玩了这么多年朝政的人,就算是此刻被她道破当年之事,也想在临死之前还要将她一军;手腕不可谓不老辣,心智不可谓不歹毒。
只是,她徐昭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又怎么会将自己的这块肥肉送到她面前让她看着呢?
徐昭从怀里掏出一面玉牌,‘啪’的一下就往孙博的怀里扔去。
孙博只觉得扔过来的东西极为重要,忙伸出双手去接,而当他在接住玉牌看清楚那玉牌上刻着的铁画银钩的字样和瑰丽溢彩的图案时,刹那间睁大了眼睛。
徐昭看着孙博的惊愕之色,双手背后,自是镇定自若,淡定说着:“当年先皇后蒙难,黑鸦队也随之遭到了龙腾军的猛烈追杀,纵然段王爷一身武功超绝,也防不过小人,重伤之下唯有躲进大梁京城的监牢之中避祸,而我也是在一次无意之间撞见了这位铁骨铮铮的王爷,同情他的遭遇,感慨大宛皇族的命运,这才决定跳出来帮他一帮。”说到这里,徐昭回眸看向孙博:“这面玉牌乃属于镇北王府之物,孙大人才思敏捷、眼里超群,应该能认出这是不凡之物;你们就算是不信我,也应该相信段老王爷一身的忠骨耿直,他亲言所述,觉不会有假。”
“是段逸,老段他还活着!”老孙头忙从孙博手中拿过玉牌左右翻看了几遍,跟着,便老泪纵横的捧着玉牌就差嚎啕大哭起来:“这是老段的东西,是老段的!苍天啊,你虽然瞎了眼让贼子搅的我大宛天下日不安宁,可你总算是没昧了良心,让好人再遭苦难啊!”
老孙头的这一声吼哭,立刻就让保皇党们都微红了眼睛。
这一刻,在看见这面玉牌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相信了徐昭的话;要知道段逸的为人他们可是最清楚的,世间谁都可能会反了大宛,只有他段逸,是绝对会忠心护国、至死方休的;所以他的话,他们绝对相信!
林瀞瑶骇然睁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徐昭。
不敢信她居然放弃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段逸的身上。
要知道,那可是堂堂公主的身份,如果运用得当,甚至可能将来会成为女帝;难道这个女人就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三言两语究竟放弃了什么?
她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不爱权势、不爱高高在上的尊荣、不爱千呼万唤的万岁之音吗?
看着林瀞瑶抽动的脸皮,徐昭冷漠的看着她,似乎将她的心事一眼都看穿了:“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丧心病狂到灭绝人性,霸占着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来填补自己的扭曲之心。”
林瀞瑶的嘴角咧出一个冷冽的笑,既然她等不到她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她就自己为自己制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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