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曹禅开口之前已经猜到几分,乍听到符青的名字,萧琮心头仍是猛然一震。
“前辈如何肯定是符青所为?”
曹禅在她对面坐下来,这才继续道:“对方有很多人,个个都蒙着面,但其中一人和我交手时不慎掉落腰牌,我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写的是朗月楼三个字。”
冷寂云质疑道:“单凭一块腰牌,似乎不足为凭。”
曹禅点了点头:“我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猜测罢了。但相信只要救出被她们抓去的其他人,或许就能从她们口中问出更多线索。”
萧琮没想到除了曹禅之外还有其他人被抓,连忙问道:“前辈可知道被抓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们最初都被蒙上眼睛关在同一间屋里,后来才知道被抓来的都是各门派的掌门人。”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各派掌门同时被擒,这其中必有蹊跷,却不知对方酝酿着什么样的阴谋。
冷寂云挑了挑眉,突然问道:“掌门失踪,各门派此刻正是群龙无首,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江湖上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曹禅叹了口气道:“武林中大大小小的门派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每天都不知有多少江湖乱斗,兴衰迭起。那些被抓的人,要么是出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要么是早已没落的武林世家之主,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早些年里,岳阳剑曹禅之名也曾响彻江湖,如今却和众多连名字也叫不出的平庸角色相提并论,对她来说自有一番难言滋味在心头。
苏因罗听她这番感慨,也觉心有戚戚焉,冷哼道:“白道江湖虽不乏一流高手,但数十年来都无法战胜血阁,其原因便是分党结派,各自为战,形同一盘散沙。殊不知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等虽然声名衰落,比不得如日中天的高派名门,但若是连成一线,纵然是大名鼎鼎的朗月楼,怕也要被夷为平地了。”
萧琮听她话中似乎对符青有诸多敌意,不解道:“前辈何出此言,莫非也和朗月楼结下了什么梁子?若真是如此,萧琮大可以为前辈从中调解……”
没想到苏因罗不等她说完已连连摆手道:“我和符青并无私怨,只是听闻她霸气有余,而气量不足,又见她近年来越发风光,仿佛武林盟主之位已是囊中之物,这才为白道江湖担忧而已。”
冷寂云听到此处忽然笑了一声,凉凉地道:“不知符青比起你苏掌门当年如何呢?”
苏因罗面色一沉,有几分不悦道:“二十年前江湖势微之际,我也曾力挽狂澜,却为此失去良多。虽然到头来一败涂地,倒也从未后悔过,只能叹一句时也命也罢了。”
“好一句从不后悔。”冷寂云咬牙切齿似的吐出这句话,双眼紧盯着苏因罗,目光犹如凌厉刀锋,半晌,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对我父亲,你也从没后悔过?”
苏因罗愣住,扶在桌上的手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虽然极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面色却乍青乍白,甚是吓人。
就在众人以为两人将要刀剑相向时,苏因罗把手收回了袖中,身体向后靠进椅子里,沉默了片刻,对冷寂云一字字道:“是,从没后悔过。”
冷寂云闻言浑身一僵,紧跟着霍然起身,盛怒下一掌按落,身旁矮桌随着这一记猛力四分五裂,发出声巨响。
除苏因罗外,其余几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寂云!”萧琮忙抢前一步,从旁拦住他。
冷寂云将她推开,直冲到苏因罗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她。
苏因罗坐在椅子里,也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他,她的平静和沉默在此刻的冷寂云看来却是最大的挑衅。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曹禅也几步赶了上来,对苏因罗道,“苏掌门,大敌当前,咋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苏因罗仍看着冷寂云,表情一丝未变:“放心吧,他就算要杀我,也会等到我帮他们摆脱了血阁杀手之后。”
这份精明,倒也和冷谦当年相差无几。
冷寂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盛怒的脸上忽然露出个森冷的笑容:“苏因罗,你一定觉得自己很聪明,那你有没有想到,将来某一日,我会教你生不如死?”
苏因罗抬了抬下巴,一字一顿道:“我也很想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冷寂云目光一狠,伸手抓起她的茶杯,收拢五指狠狠捏碎,拂袖而去。
冷寂云走后,几人开始商量该如何营救被囚禁的各派掌门,气氛却始终有些压抑,大略安排好人手,定下时间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萧琮在屋里等了一阵,仍不见冷寂云回来,实在不放心他半夜里在苏家乱走,抓起一件披风出门去寻。
找到冷寂云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回廊下,头靠着柱子怔怔地望天。
月光洒在男人的发顶和肩头上,染成一色的银白。
他面对苏因罗时所表现出的震怒、冷厉、锋芒毕露,也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只剩下夜色里的一抹单薄身影。
萧琮用披风裹住他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习武之人平时稍有一点动静都能察觉,他竟然丝毫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来这里赏月?我也看看。”萧琮弯下腰,站在冷寂云后面环抱住他,探头看天上的月亮。
今天是十六,正是一月当中月亮最圆的时候,可惜被云彩遮去一角,看上去就好像缺了一块。
冷寂云半抬着头,能感觉到萧琮的头发拂在自己脸上,一阵阵微痒。
“龙棠山上有一片很开阔的地方,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我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月亮发呆。我不敢被他发现,怕他打我,就躲在假山后面,想等他走了再偷偷出来。”冷寂云侧头靠在萧琮肩上,拉着她的手塞进厚实的披风里,“但是他一站就是一夜,我每次都困得睡过去,等醒来天都已经亮了,他也不在了。”
萧琮很少听他讲起冷谦的事,即便偶尔提到几句,语气里也带着恨意和嘲讽。
他对冷谦的称呼通常是冷阁主,或者直呼其名,甚至只用“他”来指代,仅有几次称他为父亲的时候也总显得有些生硬,不像今天这样,自然得好像一直是这样称呼着。
萧琮在披风里握住他的手,没有插话。
冷寂云继续道:“你知道,我向来小气得很,谁要是对我不好,我非得想尽办法报复他,就算不能报复,也要一直记恨。”
萧琮摸了摸他的头发,失笑道:“原来我娶得是个小气鬼?”
冷寂云闭上眼睛,他很喜欢萧琮这么摸着自己的头发,虽然她手上的硬茧时不时就会勾到发丝,算不上有多温柔,但这种感觉仍然叫人迷醉。
他闭着眼睛说:“其实我一直在骗自己,我早就不恨他了,他已经走了十年,就算有再深的恨,也冲淡了。尤其是在我跟你成了婚,又见到苏因罗之后,我觉得他比我可怜得多。如果让我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萧琮没想到他跟苏因罗彻底撕破脸之后,反倒有点大彻大悟了,单凭这一点,也算是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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