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
第二天中午时分,阿魁拉才攀过雪线。昨夜那头该死的豹子令他吃了不少苦头。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令他失去了标枪,铜盾在砸碎那野兽头骨的最后一击中也变了形。他咒骂着挖了一块白芨嚼成糊状,涂抹在胸口的伤口上。
用衣襟扎紧。那火辣辣的疼痛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散。他这时感觉呼吸已隐隐有些费力。低头看去,原本巨人军队般的森林早已矮如茸草,山脚的湖泊安静地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抬头仰望,万仞雄峰身披雪甲、巍峨耸入云端。
几只小黑点似的雄鹰在空中顺风盘旋,清远的啾鸣和笔直的阳光一起在山谷中反射回荡。
等到第三天深夜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冻得又冷又硬,骆驼皮的大衣裹在身上就像严冬里裸身穿着结霜的铁甲。朔风呼啸,积雪如沙暴般被扬起,几乎涂满了他的整张脸。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被吹得滚落到山谷里去。模糊的视线中。
他看不清十步以外的任何景物,几乎是平贴在山体上一寸寸地爬行。正当他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掉的时候,风忽然变小了。
阿魁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攀到了峰顶。绚烂的繁星如同墨丘利在黑天鹅绒上打翻了钻石匣子,低得几乎伸手就能触摸得到了。当他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双手时,才发现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早不知什么时候折断得变了形。
厄薇的石头房子就矗立在断崖边。它沐浴着璀璨明亮的星光,神秘又宁静。
来到房子漆黑的石门前,阿魁拉的心跳得几乎要堵住了喉咙。在卡莱的战场上率领着军团冲杀时,他的心没有这样跳过。
在采石场策划那次完美的越狱时,他的心没有这样跳过;迷路在沙漠里十五天、终于找到绿洲的时候,他的心没有这样跳过,甚至就在他前夜和豹子亡命搏杀的时候,他的心也没有这样跳过。啊,第一军团的阿魁拉,整个罗马都知道他的绰号,西西里的铁鹰。
可即便是铁鹰,也还记得,上次心跳成这样的时候,他第一次吻上了莱娜花瓣样的嘴唇。她的手柔软冰凉,她的泪水带着淡淡的咸味。
那一天,和煦的地中海暖风中,岩黄芪紫红色的花海在摇曳,还有战船扬帆离港的钟声此起彼伏。
“如果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又该怎么办?”阿魁拉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甚至从石门上离开了些。
就在这时,石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股气味随之飘散出来,有些像沉香,又有些竹子开花的甜味。
屋子里没有点灯,柱子缝里生长的苔藓发出一种暗蓝色的光,隐约能照出墙上精致繁美的壁画。这里的空间和它的外形相比起来大得近乎失真——两侧布满图案的墙壁一直延伸到视线所不能及的黑暗中去;头顶也是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才是屋顶。
厄薇就在这样昏暗的屋子里画着画。
壁画里伸展出一条蜿蜒的藤蔓,她就坐在柔软的叶片上,淡胭脂色的裙裾一直垂到地面。她苍白修长的手指就是画笔,勾勒在墙上时,隐隐能看到流畅的线条顺着指尖漫延开来。可直到阿魁拉走到椅子脚下,她也连头也没有偏一下。
“你就是厄薇?”在战场上常年咆哮命令,让阿魁拉的声音变得干涩、沙哑。
“我很好奇,如果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确定,你是怎么样一直找到这里的?”厄薇的声音平淡得几乎没有起伏。虽然嘴里说着很好奇,可再明显不过她连半点兴趣都没有。
“我需要你送我和我的部下们回家,”阿魁拉说话永远简洁而直接,“这就是我的愿望。”
“这个愿望不难,”说话间,她慵懒地舒展着手臂,一条朵美丽的莲花在她指尖下绽放于墙上,融汇到满墙的图画中去,“可是你用什么来交换?”
阿魁拉皱了皱眉头,“我是个流浪的雇佣兵,身上除了一把剑还剩下七个金币,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杀人的伎俩。这三样东西,你要哪个?”
“我从不需要垃圾,”厄薇在墙上画了一只暗红色的蝙蝠,淡淡地说,“等你愿望实现的时候,我会取走一样你钟意的东西作为报酬。你同意么,西西里的铁鹰?”
阿魁拉一点也不惊讶这个陌生的女人如何知道自己的绰号,这只令他更坚定了一分希望。
“只要那是属于我的东西,”他微微颌首,“我不能用别人的东西来支付我的愿望。”
“你发誓?”厄薇终于停下了绘画,回过头看着他。在黑夜里,她的眼睛竟然是明亮的淡绿色,就像猫一样。
“我以众神的名义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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