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又到了朔曙门相会的日子。只是今年因在行宫过年，大部分宫人们去黍门见家乡来人，留守京城的才去朔曙门，温婉不是在紫微宫么？
晴翠便问：“温婉现是个什么位份？”
福玉答道：“回娘娘，陛下已经将她贬为庶人了。”
晴翠更奇怪了：“温婉何时到的行宫？谁把她带来的？”
福玉笑道：“娘娘可还记得胡倩与梅青？”
晴翠想了许久也不记得这是谁。
秦双瑶插话道：“当初娘娘新封才人，柳茂不忿，发作温婉身边人，那挨打的宫人里便有这两人。”
晴翠恍然记起：“哦，就是那一堆倒霉蛋。哎，我都忘了。你记性倒是很好。”
秦双瑶咧了咧嘴，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宫里打死人的阵势，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绣芳宫的惩罚真的只是个小惩罚，虽然疼了点，难堪了点，却非伤筋动骨的重伤。秦双瑶回宫后躲在被子里抖了许久，后续又刻意打听过几人下场，听说有两个小宫女死了，活着的人里头就有胡倩梅青这两个名字。
“她们得罪了皇后，受伤不轻，为求生路，这几人便去了院子当管事。温婉从不曾管她们，又好苛待宫人，一朝被贬，人人踩踏，如今，温婉落在她们手里，要死不活的，”福玉轻叹，“楚尚仪因为勾连陈弘文获罪，受她庇护的胡倩梅青彻底失去了靠山，连紫微宫里好过些的小院子也留不得了，名册直接换到了行宫，就在最苦累的粗使院子里。她们自然也把温婉带过去了。据说大夏天走着来的，与发配也没什么区别了。”
晴翠叹道：“居上者仁慈，其实是为自己修福。桃红，你出去与那管事吩咐一声。”
粗使院子在行宫的极偏僻处，即便是管事也难得到里头来。年过五十的女史早已磨光了棱角和心气，躬着身子候在凤阁侧殿角门台阶下，气都不敢大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一个长使服饰的女子出来说：“皇后娘娘口谕：她就算只是宫女，家里来人也未尝不可一见。你们日常不必苛待她，就照常理行事。”
胡倩一愣，忙又将身子弯得更低，语气恭敬：“奴婢遵旨。”
秋冬天黑得早，申时晴翠便命下班，各人回家，自己也回永福宫来，却见明璋在院子里转圈圈玩得正开心。
晴翠扑哧一乐，一天的忧愁伤感抛之脑后：“小坏蛋，又被我逮到了，你今日功课学得如何？”
明璋微微昂头：“今天师傅教的《孟子·离娄》。”
晴翠歪头听着女儿给她背书：“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
晴翠使劲鼓掌：“真好，宝宝才五岁就能背得这样熟练，宝宝真是最棒的小孩！走，我们进屋吃糖糕！”
明璋被母亲夸得脸红，吃了半个糖糕才期期艾艾地说：“但是师傅还没讲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还没讲就能背下来，麒麟宝宝比我强多了！”晴翠夸完又说，“这个你爹给我讲过，是说子产治理郑国的时候，看到百姓们无法过河，就用自己的马车载他们过去。”
“那子产是个好人。”
“我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但孟子评价子产是小恩小惠。”
“为什么？”
“因为如果子产早点派人修好可以走人走车走牲畜的桥，那么百姓完全可以自己过河，不用等着偶然出现的子产用自己的车帮他们过河。”
明璋若有所思：“坐子产的车过河很是荣耀，但对他们长久的生活无济于事。要想惠及民生，还是要做些能让百姓减少麻烦的事。”
“很对！譬如我们每冬施粥，其实只是个应急的办法，想要真正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还是得他们自己有家业有技艺，才能够谋生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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