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闻声走来,不禁捧腹大笑道:“夫君,你这是咋了?”
范晔捂着嘴道:“疼死我了,你还笑!都是这肚子不争气造成的。”
“肚子饿了,也不能吃墨柱啊!”
“你常常不吭不声地把饼子端来,放在砚台旁边,我还以为墨柱是饼子馍呢!”
三姑娘的心在收缩,她听丈夫常说:“一日不写书,便想骂人,三天不动笔,又想一个人物来。”这话虽属玩笑,但却道出了范晔潜心修史的志向。正如他在一首诗中所写的:“十日不能下一笔,闭门静坐秋萧瑟。忽然只至风雨来,笔飞墨走精灵出。”可见他在修编《后汉书》时用心良苦。他不仅以写书来抒胸中郁闷之气,而且他要遵循以文传意、以意传文这种写书方式。当三姑娘看到夫君废寝忘食的样子,不禁心疼地说,常言道:“闲烟、闷酒、自在茶,我给你烧壶浓酒,解解乏吧?”
范晔道:“贪杯误事啊!”
三姑娘道:“那以前你怎么常饮酒呀?”
“以前饮酒是为了应付官场差使,误的只是自己的私事。”
“现在呢?”
“现在饮酒,倒是误了我写书啊!”
“你不能老是闷在书房写书,应该出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
“打听打听朝中的消息,看看皇上对你修编《后汉书》有何反应。要不然,皇上怪罪下来,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不了罢官削职为民。”范晔道,“我的心已经冷透了,可我的胆并没吓破,不做亏心事,何惧鬼叫门!”
“你说的也是。”三姑娘还是担心地道,“我是怕你遭到不测呀!”
范晔为了使三姑娘开心,便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三姑娘依偎在范晔身边道:“你讲的故事全是帝王将相,你争我夺互相残杀,我不爱听。”
“今天我破例给你讲个平民百姓的故事怎么样?”
“好啊。”三姑娘手捧着脸,望着范晔,细心听了起来。
范晔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有一次,我在去城隍庙的路上,见到了一辆马车,那车上载满了山货,已经超出车沿一尺多高。马车每前行一步,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哼响,像垂危的病人痛苦的呻吟。挽车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瞎马,白白的眼珠,难看地向外凸着,像两块鸡蛋皮,它那零乱污秽的鬃毛,已经被汗水打湿。寒风凛冽,马背上依然蒸腾着热气。坐在辕杠上的老车夫,似乎忍受不了牲口的慢速度,不住地用长鞭‘叭叭’往马身上猛抽。一鞭子下去。辕马的脖颈上、耳根下便留下一道鞭痕。但那瞎马却毫无反应。似乎鞭打咒骂的不是它的皮肉。它把头用力伸向前方,身子下伏,四蹄用力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挣扎着往前行……”
三姑娘边听边感叹道:“夫君,你与那匹老瞎马竟如此相似。”
“此话怎讲?”
“竭尽全力给人搬运货物,而得到的却是一身鞭痕和不尽的咒骂。”
“为夫怎么和那瞎马相提并论!它看不到飞舞的鞭影,自然不知道躲闪。”
“可它的耳朵也是聋的吗?为什么对粗野的咒骂,似乎根本听不到呢?总不至于连皮肉也一同麻木了吧?为何对皮鞭的猛烈抽打。也毫无痛楚的表示呢?”
范晔道:“它不嘶不鸣,连喘息声也是低低的,显得心中毫无不平之气,而只是引颈奋蹄,把疲惫的生命耗尽在车轴的哀叹声里。直到一头栽倒在那又深又长的车辙沟中。”
范晔讲完故事,紧紧握住三姑娘的手,慨然而叹。三姑娘几乎流下泪来道:“马乎?马乎!人而不如马乎。”
窗上的窗布摆动起来,外面传来一种异样的声响,三姑娘推窗一看,原来是起了大风。劲风摇动窗外的苍松翠柏。发出萧萧悲鸣,她慌忙抓起一件袍衫。披在范晔身上。
范晔道:“已经是三更天了,你快回屋歇息去吧!”
“你怎么不睡?”
“睡哪比写书好!”
“哎,你呀!”三姑娘爱抚地拍着他那宽肩头道,“既然灵感在胸,妾身就给你研墨如何?”
听说研墨伺候,范晔心中顿觉宽慰,便展开藤纸,挽袖捉起笔来。
三姑娘知道夫君来了灵感,连忙往砚台上倒水研起墨来,边研墨边问道:“夫君,今天要写哪个帝王将相呀?”
“唔……”范晔没有多说,似乎腹稿还没定下来。
三姑娘双眉一展,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道:“我看,你还是写张衡吧。”
“为何要写张衡呢?”范晔问道:
“因为张衡是你们南阳人嘛!”
“他不仅是南阳人,而且还是有名的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忠臣良相呢!”范晔边说边蘸墨写了起来。只见他伏在案上,低头写道:卷五十九,张衡列传第四十九。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也……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举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以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大将军邓骘奇其才,累召不应。
衡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安帝雅闻衡善术学,公车特征拜郎中,再迁为太史令。遂乃研核阴阳,妙尽璇机之正,作浑天仪,著《灵宪》《算罔论》,言甚详明。顺帝初,再转复为太史令。衡不谋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自去史职,五载复还……阳嘉元年,复造候风地动仪,以精铜铸成,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处有八龙,首衔铜丸,又有蟾蜍,张口承之。其牙机巧制,皆隐在尊中,覆盖周密无际。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振声激扬,伺者因此觉知。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验之以事,合契若神。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京师学者咸怪其无征。后数日驿至,果地震陇西,于是皆服其妙。自此以后,及令史官记地动所从方起。
时政事渐损,权移于下,衡因上疏阵事……
范晔写着写着停了下来。三姑娘问道:“写完了?”
范晔道:“再往下就不好写了。”
“怎么不好写了?”
“我怕掺进个人感情。”
“是什么就写什么。历史谁也不能篡改。”
“三姑娘说得极是。”范晔又伏案写了起来。
初,光武善谶,及显宗、肃宗因祖述焉。自中兴之后,儒者争学图纬,兼复附以妖言,衡以图纬虚妄,非圣人之法,乃上疏……
后迁侍中,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尝问衡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阉竖恐终为其患,遂其谗之。
衡常恩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
永和初,出为河间相。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著《周官训诂》,崔瑗以为不能有异于诸儒也。又欲继孔子《易》说《彖》《象》残缺者,意不能就。所著诗、赋、铭、七言、《灵宪》《应闲》《七辨》《巡诰》《悬图》凡三十二篇。
范晔写完《张衡传》,东方天际已出现了鱼肚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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