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会战初时,日军不足一万,而在上海的中队有几个师,装备也尚算精良,所以这一战一开始时,打得很从容。受伤的士兵也都井然有序的运回驻地医治,因驻地军医人手有限,政府号召民间医生支援军队,谭央听了消息便处理好手头的病人,湘生刚拆了的纱布再给他缠上!”
谭央顿觉一头雾水,“这俩人不是很有些过节吗?”徐治中撇了撇嘴的坐下,冷哼一声,“那小子,闯了祸回到前线后,便走火入魔似的夜夜春梦,上火上得牙床都肿了还不知道这是害了相思,前两天喝多了酒向我讨主意,我说,依我看,你也只有娶了她这一条路了!”徐治中的话说出后,忽觉这话有些粗白了,只当是在当兵的堆里骨碌的时间长了,难免染了习气,他暗自心虚,连忙换了话题。
次日正午,徐治中就把隋婉婷带到了谭央面前。女孩子十七八岁,个子高挑,面容恬美,穿着乔其纱的白色长裙,两个麻花辫的发梢窝在耳后,上面有黄色头绫扎成的蝴蝶结。这姑娘,修长秀雅的好像一株带露珠的百合花。谭央不由得在心中叹道,这章湘生,眼福与眼光都是一流的。
隋婉婷看见谭央便鞠了个躬,很有礼貌的说,“徐夫人,以后要烦您多多指教、多多包涵!”谭央略僵了僵,点头道,“隋小姐客气了,不过,我不是徐夫人,你叫我央央姐吧!”被这么一纠正,隋婉婷有些尴尬,委屈的抱怨,“可是,我听他们私下里都这么叫,而且,”隋婉婷把头扭回去看着徐治中,“徐参谋长也从来不纠正!”
近几天,谭央隐约能听见旁人这么称呼她,她和人家说了几次也不好用,有什么办法,长官装聋作哑又爱听,士兵们自然也堂而皇之的叫开了。谭央看着徐治中,面露不悦,欲言又止。徐治中自知理亏,慌忙应承,“这些人,我好好说说他们,以后不会乱说了!”
谭央拉着隋婉婷离开时,隋婉婷忐忑不安的问,“央央姐,我能干些什么,你一定教我,我会的不多!”“那就先从简单的来,给病人喂饭会吧?有位军官右手伤了,没法子用筷子吃饭,你帮帮他!”隋婉婷连连点头应承,“好,好,这个我行!”“那就好,隋小姐别嫌累嫌烦就好!”“怎么会,央央姐放心,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隋婉婷看见坐在病床上的章湘生,脸扭了几扭,没好气的问,“是他吗?央央姐?”谭央点头。“换一个人好不好?”谭央清了清喉咙,“隋小姐,做医生护士的,是没有权力挑拣病人的,更何况我们面对的病人,还是为国家与同胞舍生忘死的英雄。你若是觉得无法胜任,就回家去吧。”“央央姐,不是,我不是挑拣病人!”“那是为什么?”隋婉婷踯躅良久,红着脸,又不好意思说清楚。谭央把碗筷塞到隋婉婷的手中,“快,给这位病人喂完饭,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谭央关门离开前,看到隋婉婷撅着嘴,一脸嫌弃的夹了菜直挺挺的送到章湘生的嘴边,章湘生红着脸笑了笑,张开了嘴。
这是前一天晚上几个人商量好的桥段,刘法祖献计、徐治中拍板、章湘生在一旁傻乐,只等着谭央来演。如今看见了隋婉婷,谭央便觉得,四个而立之年大人挖坑叫一个小姑娘跳,着实的不厚道!
不过,章湘生更是不厚道到极致,那天中午,他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之后的几天,大家居然看到隋婉婷和章湘生在一起说笑,所以说,这位章湘生军官还是不负众望的有些本领的。
然而战场的形式就明显没有这样乐观了,八月下旬到九月中上旬,中日双方持续增兵,虽有驰援而至的大量军队里包括精锐之师三十六师,可参差不齐的武器装备始终无法攻克日军钢筋混凝土的工事,战争进入激烈相持阶段。
徐治中和章湘生所属的集团军奉命夺取罗店镇,临行之前,章湘生对在人群中的隋婉婷大喊,“婷婷,我去杀日本人了,可能会死!”隋婉婷一听,低下头,眼圈儿红了。“可婷婷,我喜欢你,你还不知道呢!”章湘生百般不甘的叫道。隋婉婷愣了愣,随即抬起头,一边哭一边向章湘生这边跑来,在他跟前站定后,她鼓足勇气的在章湘生的脸颊上吻了一吻,她眼窝的泪水滑到了章湘生的脸上,隋婉婷带着哭腔的任性说道,“我知道了,所以你和爸爸,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章湘生开怀而笑,将隋婉婷扛在了肩上,放下时还在她耳边轻声说,“心肝,等你生生哥回来,好好的亲亲你!”
后面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跟着起哄叫好起来,一片欢呼声中,一生戎马的隋师长看着这一对年轻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徐治中一面笑一面远远的望向营地里的临时医院,谭央正在里面独立完成她医生生涯里的湘生紧搂在一起,忘情拥吻。谭央在楼里安排着新抬回来的伤员们,心里却并不安定,忙碌间,忽然听见两个新来的伤员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颇有感触的聊着,“咱们也算运气大,拣了条命了,你看徐长官,昨天早上还给咱们训话,今天人就被大炮炸死了,多可惜,那么年轻,还读过黄埔呢!”
谭央听罢便放下手里的事情,下了楼,逆着人流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外找,只是,那一张张脸,一件件军装,都不是徐治中。她的心渐渐地凉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察觉有人在后面拉了拉她的手,谭央回身,正看到徐治中,一脸笑容的站在她面前。
看着一脸落寞的谭央,徐治中不解的问,“央央,你怎么了?”谭央连忙摇了摇头,强忍着泪水笑着说,“他们,他们说一个姓徐的长官,死了!”徐治中一滞,然后紧紧把谭央搂在了怀里,一本正经的慨然道,“不是姓徐,姓许。央央,我不会死,你还不是我的徐夫人,我怎么能死?”说着,徐治中将下颌抵在谭央的额头上,这时,只听刘法祖气急败坏吼声从楼里传了出来,“谭央,人呢?这么多病人要处置,你跑哪儿去了?”
淞沪这一仗,由盛夏打到初秋,又由深秋打到了入冬。期间,无数的将士血染沙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补到了余下的空缺上。林副官因功被提为团长,徐治中也成为统领一师的师长。然而这样的升迁却全无半分喜悦,因为,这是以同僚的牺牲为代价,以个人的生命为筹码。在一次次生与死的离别中,谭央和徐治中渐渐生出了份患难之情,厚重又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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