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知道沈流脸皮薄，自尊心强，便没再让他自己说，只是不急不缓地开口： “合抱之树，起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 我知道你对医术感兴趣，你平日里抱着医书不肯撒手的样子我都见过。 可夫子现在教的是，不论学不学医，你都应该要掌握的东西。若是字都不认识、不会写，你怎么能看得懂医书？怎么写下药方？” 她每多说一句话，沈流的头就每低一分。 见到差不多了，她便停住了。 沈流的性子其实比较敏感，她相信他肯定记住了，以后也应该不会再犯。 “你觉得自己认识了这字，也会写了，但没有经过反复的练习，你的手却是无法写出你脑中呈现的样子。”秦霜拿了些崭新的纸张出来， “今日事今日毕，你今晚将这些字写好了再睡。” 沈流没有丝毫不愿，反而是这句话解救了他，让他知道，原来自己是有弥补的机会的。 秦霜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放缓了语气， “你既然如此喜欢和草药打交道，那日后我便每日晚间带你认草药。” 沈流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宛若夜明珠。 之前秦霜只是在她有用药的时候会顺带给沈流讲上两句。 但只是这，便已经让沈流很满足了。 而秦霜现在说的，却是“每日”！ 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沈流头晕眼花，高兴得想要手舞足蹈。 “娘，我最喜欢你了！” 沈流脑袋里恍若放着烟花，他什么都没想，大喊一声。 秦霜不由得笑了笑。 心中腹诽，她倒是觉得沈流喜欢医术比喜欢她要多。 万一以后出现个比她医术高超的，说不定沈流马上就要抱着别人的大腿喊“娘”了。 “娘，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喊你师父了呀？” 半晌，沈流抿着唇眼神期待地问，脸上又是兴奋又是羞涩。 秦霜咳了一声， “不用，我只是暂时教导你，等我们到了流放之地，你若是还想学医术的话，我会为你选更好的师父人选。” 她在中医这方面的造诣不行，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就教沈流一个人。 沈流稍微有点失落，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很开心了。 处理完他的事，秦霜抬眸看向沈策两人， “你们两个呢？又做了什么？” 沈策两个早在刚刚秦霜对沈流训导的时候就怂了。 沈策表情害怕，结结巴巴：“我、我把夫子给我的笔折断了。” 沈凝也缩着脑袋，弱小无助如鹌鹑， “我跟夫子说，我的手很疼，夫子就让我休息了。” 秦霜冷冷一笑，那眼神看得沈策两人又是打了个抖， “故意的？骗人的？” 沈策：“不、不是故意的，我的字老是写不好，我很烦，一不小心就……” 沈凝：“只、只有一点点疼……” 秦霜：“你们俩也跟着你们二哥写完再睡。” 再次被提到的沈流，脑袋瞬间又快低到了脖子里面。 …… 秦霜是真没想到这三人能给她这个“惊喜”。 不过他们还是很知错就改的，晚上写字时没一个人喊苦喊累，就算是写到打哈欠了，也不跟秦霜卖惨撒娇。 沈流还很不好意思地让秦霜先去睡觉。 秦霜没有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的习惯，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一直陪在三个人身边熬夜。 第二天她醒来时，沈流三个人都睡跟死猪一样。 秦霜看过桌上的一沓纸张，不由欣慰。 没人看着，他们也没有偷懒。 虽然字迹不算很好看，但却能够看出来三个人都是极其认真的。 “娘。” 沈宿已经起床了，还自己穿戴整齐，走到秦霜面前， “你今天还要去那儿帮忙修桥吗？” 秦霜点点头。 沈宿表情认真地开口：“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我和小流、小策跟着娘一起去吧。” 秦霜有些意外。 若说出这话的是沈流或者沈策，她都要怀疑一番他们说出这话的真实目的。 再怀疑一番自己昨天的教育是不是不成功。 “修桥得要力气，还有些危险，要是站不稳掉进河里，可没有人能救你们。” 秦霜决定自己先将话说清楚，若是沈宿他们还是想去，那带着他们过去看一看也无妨。 “小策力气大，可以帮忙搬石头，我和小流也可以帮忙搬，要是我们搬不动的话，还可以帮修桥的人买吃的，送水。” 秦霜见沈宿神色认真，计划得井井有条，显然是早就思考过了的。 “行。不过，沈流他们两个也是这样想的？” 沈宿点点头：“我们昨天听祖母说了，因为那座桥塌陷，不止我们走不了，好多百姓也损失惨重。我们都想能帮帮忙。” 秦霜心中暗叹。 沈宿倒是有圣人胸怀。 她同意下来，而沈宿也在驿站跑上跑下，在身上准备了好几个水囊。 没过多久，沈流几人也醒来了。 得知今日就只有她一人去叶洲那儿上学，沈凝有些垂头丧气。 “凝凝乖，若是我们帮不上忙，就马上回来和凝凝一起。” “我们回来的时候给凝凝带好吃的，凝凝要好好读书练字。” “凝凝再见，我们会照顾好娘的。” 沈宿三个人围在沈凝旁边，小大人一样，一阵哄着和叮嘱。 听到最后一句话，在旁边听着的姜氏和苏乐菱都笑了。 她们多少还是不放心，怕秦霜一个人看不过来沈宿三个人，珍珠便也跟着一起。 不过等秦霜几人出门到地方后，看见桥边的人，都不由得愣了愣。 此时竟比昨日多了许多人。 其中很多还是流放队伍中的熟面孔。 各个解差、郑家、范家、流放散户等青壮男子全都在这。 看到秦霜，孔镇抬手打招呼，有点疑惑： “沈家娘子，你怎么把孩子也带过来了？这儿水边可有些危险，得多注意。” 秦霜笑道： “他们自己想过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就算是给众人送水送饭都是不错的。” 孔镇的等人听见这话都不由得吃惊。 有人倒是怀疑秦霜这是作秀，这几个还没他们腿长的崽子能帮上什么忙？ 但他们也不蠢，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把这话说出来。 “孔大哥，今日大家怎么都来了？”秦霜没在意其余人各种目光，问道。 孔镇摇了摇头： “看这河流的流势，前方的雨只怕都没怎么停。我担心到时候青山县也下雨，就把他们喊过来了。” 秦霜了然。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加入了干活的众人。 今日人多，修补的速度要比昨天快上不少，钱疯子的指挥也比昨日要更如鱼得水。 只一个上午，便已完成了昨日一整天的工作量。 午时，不少人都是家中来人送饭。 熙熙攘攘，热闹得不行。 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道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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