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沈星乔下了训便往家中赶,进入青林巷时,遇到了陆知瀚。 他头戴儒生方巾,身着杏色枫叶纹直裰长袍,面容稚嫩但清俊雅正,端的是一副清风霁月之貌。 对方愣了一瞬,给她拱手一礼,“沈郎君。” 她微微侧目,也抱拳回了个礼,语气微冷,“陆秀才。”话罢,利落地转身往家赶去。 留下陆知瀚一人在原地疑惑,是他的错觉吗,他怎的觉得对方对他抱有一丝……不待见? 摇摇头不做多想,也往家里赶去。 “知瀚,你回来了啊,快进屋去!”秦氏满脸兴奋地将人迎进屋去,拍了拍他身上的风霜灰尘,“我儿今日在书院如何?” 陆知瀚搀着秦氏坐下,“一切尚好,母亲今日何故这般开心?” 秦氏胖墩墩的身体在座上落下,依靠在椅背后说道,“这不娘今日昼间到沈家去串门,和金家姐姐聊得开心吗。” “你是不知道啊,她家清月当真厉害,她竟是学医的,柔柔弱弱的的女郎,竟敢捏着那三寸长的细针就往自己的手臂扎去……” 秦氏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话毕,神色带着些许惶遽,继续讲述周清月行针学医的情形。 陆知瀚听自家母亲谈及她的事,身心的疲乏不由地一瞬消失殆尽,安静坐在一旁听她说。 秦氏看着儿子那副认真着迷的模样,心思一转,眼珠左右上下游移,“知瀚似是心悦清月?” 只见她的宝贝儿子红了脸,然后期期艾艾地反驳她,“母亲您胡说些什么呢?”话罢垂眸不语,心思泛起。 原来那就是心悦吗?难怪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心下竟不自觉的怦怦然。 见状,秦氏心下了然,拍了拍他地肩膀,笑呵呵地说,“哈哈哈,我儿也是长大了,也懂害羞了。行罢,娘亲不打趣你了,咱们去吃晚饭吧。” 陆知瀚红脸点头,亦步亦趋跟在自家母亲身后,幸而脸上的热意悄悄散去。 与此同时,陆家对门的沈家,四人围坐着八仙桌吃晚饭,气氛怡然。 饭后,又是习惯性地坐在堂屋里闲谈,金淑芬忽然问道,“星乔可知府城内哪里人最多?” 闻言,沈星乔不解,但还是回了她的话,“北阳常年备战,城北早已成了军营,而城南城西和城东是百姓居所。” “而据我这两年的了解,城南长盛街、荣昌街、福泰巷三地,较于其他地方都繁华,铺子密集,人也较多,因此做营生的摊主小贩总喜欢往那边赶。” 她说完后,心下好奇的周清月接着她的话问道,“金姨为何问这个问题?” “这不是刚到北阳两日吗?我就愣是被这里的物价吓了一跳,一斗细面要价三钱便算了,一斗陈米,竟也要两钱银子,简直是比抢钱还简单!” (度量衡之衡,轻重也,本文采用明朝的轻重计量制度,一石约莫150斤,一石十斗,一斗十升。 另外,为方便换算,本文统一银钱换算,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一两银为一贯钱,一贯钱等于十钱,也为一千文铜钱。) 闻言,周清月也是被这物价吓了一跳,她虽然不曾管账,但也知道,一斗白面在武恒最贵时也不过两百文钱, 这里竟高出一钱之多,现下不过秋收刚过,城中粮商盈仓,若是春耕夏种有灾而少粮时,岂不更高? 而一旁的诸葛济似乎是见怪不怪的神情,心下却另有计较。 金淑芬叹着气继续说,“这在府城过活实在太耗费银钱了,我们在北阳没有田产,不能坐吃山空。我想了两日,趁现在还有些本钱,想做些营生补贴家用。” 还有家里几口人,不能只靠你一个孩子拼命得来的军饷养活,她在心中加了一句话。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外甥女,见她沉吟好一会才启唇,“原来如此,做营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甚了解府城,待我问清楚再与您分说。” “不过您说到田产一事,我倒想起我两年陆续分得的十来亩田产,这两年我都租给佃户种了,明日我给表姨将地契找来。” “行。但这地契我不能要,你放着,留作你……娶妻之用!”此话一出,沈星乔心下一愣,周清月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幸而一直不曾说话的诸葛济开了口,吸引了大家的心神,她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淑芬可想过做什么营生?” 金淑芬将想到几个营生说了出来,遭到大家各种理由的反对,一下子她像气囊一样,泄了气。 “既然暂时想不出来,待我打听清楚再决定也不迟,快亥时了,我得先回军营。”话毕沈星乔站起身告辞。 长吁短叹的金淑芬说道,“我送你吧……” 沈星乔离开青林巷后,很快便回到军营,正准备休息,罗国安却找了上来,“营长,明日又该考核了。” 考核?似乎是到了。 她正想让他和陈由两人负责,自己做甩手掌柜,但一想到营里新纳进来的一百余个新兵,便收回了这个心思。 “好,你做好通知,若明日表现得好的,我放他们休沐!” 军营里请喝酒肯定是不行的,而随意根据考核优劣更换小队长,也不会实际上给他们增加军饷。 但平日里他们备战待战,身心受累,几乎没有休沐,放一放也好。 只见罗国安粗放的眉头尽是高兴,“好啊好啊,他们听到了定会十分高兴,明日的考核有的看了,我先替他们谢过营长!” 沈星乔轻笑点点头,继续说,“明日上午考核结束后便放小假,你与陈由同我到兴发楼来,欠你们一顿酒菜还未兑现。” “欸好,我一定通知到陈由!营长真好!”说完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 沈星乔见他二十多岁的高大汉子,在她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面前如此模样,在营里又是另一副严肃唬人的神情,两相对比,暗觉好笑。 “对了国安,你在北阳多久了?” 罗国安闻言忖思,“约有十五六年吧,营长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问一问,有没有相熟的牙婆或者东家,家人想租个铺子做点营生,想打听打听。” “有,陈由认识……”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夜渐深后,罗国安告辞离开。 她回房后,翻箱倒柜找到了压在柜底的地契,数了数,大概十来亩地,上中下三等都有,俱在北阳城外。 她之前全部租给佃户处理了,平日也只收点银两租子,现在全部交给表姨安排吧。 翌日一早,周清月又是早早起来,挪着不十分方便的右脚来到了旁侧的书房。 书房是昨日才布置好的,不同于小丰村房间不足,这里的二进宅子房间富余得很。 金淑芬为了让她能够更好地跟着师父学医,便收拾了个房间作为书房供她俩使用。 来到书房坐下,她抱起《黄帝内经》看,但愣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每每想要入脑时,总想起昨日金淑芬所提及之事。 吱呀的声音响起,她抬头一看,是师父诸葛济推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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