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陪着薛定又到峡谷里转了一圈，峡谷里幽暗深邃，仿若是一道无尽的深渊。这里的气温甚至比外面的还要低，那一种透心的寒，就如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扼住了人的咽喉，让人呼吸都感到撕裂的痛。 峡谷里连篝火都没有几堆，很多人就这样挤拥在一起，沉默着，瑟瑟发抖着，那狼狈不堪的样子，甚至都不如一群丧家之犬。 幽暗的空间中，黑色仿佛抹去了所有丑陋和美丽，也抹去了所有贫贱和高贵，然而却抹不掉那延绵的呻吟声、抽泣声和哀叹声… 薛定沿着峡谷往返走了一遍，最后，他驻足在一对母女身前。 他看到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手里正拿着一小撮雪，在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喂到她母亲的嘴里…然而那位母亲却一直是双目紧闭，静静地靠在悬壁边下，一动不动。 洛云连忙走到那母女的跟前，她伸手去探了一下妇人的气息，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她眼眶一热，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快要决了堤的情绪，又被她强忍着按了下去。 她回头默默地看着薛定。尽管周围暮色苍茫，薛定依然能感觉到，洛云此时眼神中的无奈与黯然。 薛定走过来缓缓地扶住了洛云，他脱下大氅帮小女孩盖上，又掏出了一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块递给小女孩。 “来，你吃一口，看看好吃不？”薛定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 “多谢哥哥！”小女孩并不认生，而是很礼貌地给薛定和洛云鞠了一躬。 “洛云，我们走！”薛定淡淡地说道，似乎没有带任何情绪。 他想起了之前过来时，在马路两边看到的景象。说实话，任何人看到那种人间地狱，都难免会有怜悯之心。尽管他觉得自己始终是一个外人，但这种事他实在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薛公子，那她…”薛定刚想走，却被洛云拽住了手臂。 “你看看这里，这种事还有多少？放心吧！”薛定坚决地说道。 这时已临近辰时，大约也就是晚上七点多。趁着时间还算充裕，薛定一回到营地便马不停蹄地召集了所有人。 一刻钟后，众人都围坐成了一圈。虽然大家都不明所以，但却没人敢出声询问，都只是在静静地注视着薛定。此时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薛定脸上那如冰霜般凝重的神情。 “我有些事情需要强调一下…” “我想说，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大家把命都搭上。所以…我很认真地问一句，你们是否真的愿意追随我？” 薛定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是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更难。其实他并不想别人跟着他去冒险，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这些女人的帮助。 “我愿誓死追随公子！”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们…也愿意誓死追随公子！”那二十多个流氓也连忙开口答道。 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被薛定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但他们始终还是流民。 他们现在就像是一群被遗弃的流浪者，忽然就找到了一处避风港，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就算是挨几顿揍，那他们也是心甘情愿。 洛云看着薛定，她感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非常奇怪的魅力。他并不像一位英姿飒爽的统领，也不像一位唯我独尊的君王，反而像一位温文尔雅的大哥哥，正在哄着他这一群哭哭闹闹的弟弟妹妹。 “好！既然你们决意追随我，那么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我指挥，要是谁敢磨磨唧唧，立马给老子滚蛋，听清楚没有！”薛定喊道。 “清楚了！”众人异口同声。 “好，你叫什么名字？”薛定指着一个流氓头子，问道。 “老大，我…我叫曹二！”流氓头子颤颤巍巍说道。 “那以后流氓小队就由你来负责，你担任小队长！” “流…流氓小队？”所有人一愣。 “少特么废话！你马上带队进峡谷，挑出两百个壮丁，去附近寻找柴火，务必要把峡谷的篝火都点起来。完成任务后，把那两百人叫到这里来。还有…提醒所有流民，千万不要再直接嚼雪。”薛定命令道。 “挑两百壮丁？那…万一人家不从咋办？”曹二挠着脑袋说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不来老子就砍了你！沈珺，把大刀给我！”薛定说道。 “好！”沈珺挥挥大刀，说道。 曹二一个激灵，连忙带着人屁颠屁颠地走了。 “张钰！” “我在，公子！”这时张钰也连忙来到薛定的跟前。 “警卫班再挑些人手，改为护卫小队，你再把其他人分成四个小队，每个小队各挑一位小队长，然后你担任大队长，另外，你现在有两个任务。” “是，公子请说！” 张钰长得人高马大，身高起码有一米七几，又被沈珺培训过，现在就像是个活脱脱的女战士。 “好，你尽快安排人手，一是把所有物资收集起来，留下我们这些人七天的消耗量，剩下的你送到这里；二是你把所有人的姓名、身份、擅长什么，都记录下来交给我，发现有懂医的，立即告诉我。清楚没有？” “已清楚，公子！”张钰挥挥手，便去执行任务了。 洛云恍然大悟，原来这薛定并不是在想办法救助流民，而是在想办法组织起流民，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救自己。 她忽然想起来了，薛定之前对她说过的一个“乱”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带着几个孩子的年轻妇人，和背着重沉包袱的老妇，其实两者的工作对调，那就能相互配合起来；还有那翻倒的马车没人扶，而双脚疮伤的伤者没人载…这些问题都出在一个“乱”字。 仅凭薛定一人，他自然没办法救助这千千万万的流民，然而问题的本身同样也是答案。所以只要能组织起这些散乱的流民，那一切问题便变得容易多了。 洛云一拍脑袋，在暗骂自己笨蛋，就那么简单的一个道理，自己为何就没能想到？蠢死了！ 然而，当她回过神，却发现薛定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如此盯着我？” 薛定挠挠头，说道：“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忽然打自己而已！” 说道，薛定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臭小子！” … 薛定蹲在一堆粮食前唉声叹气，他们自己带的粮食确实不少了，但这些粮食要是分给一万多人，顶多也就是能吃两三顿。 这些流民在小镇上应该是拿到了不少物资，但大部分人的物资又让马匪给劫了。薛定都后悔把粮食告诉那个胖子了，不然现在快马回去，说不定还能拉一些过来。 他摇摇头，觉得还是算了。回到云月镇要两三天的路程，再走两天前面也还有镇子。就是不知道这大山好不好走。 “快点，磨磨唧唧，信不信老子抽你！” 就在这时，曹二像赶鸭子似的，赶着两三百流民壮丁回来。他们一脸茫然，颤颤巍巍地被曹二带到了薛定面前。 “全特么给我跪下…哎，不是给我，是给我老大！”曹二踹了一脚其中一人。 “为何人那么多？”沈珺和洛云也走了过来。 “呵呵，不怕美人…不怕姑娘笑话，我们流氓小队会数数的不多，也只会数到一百，所以超的就只能看着抓了！”曹二一脸笑嘻嘻地说道。 薛定走过来一脚就把曹二踹飞了：“滚！是让你去找人，又不是让的押犯人！” 薛定扶起了众人，他看到，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的壮年，此时他们都在盯着薛定瑟瑟发抖。 “好汉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出了事，那她们也就活不下去了…”流民们哀求道。 薛定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哪里长得像土匪了？然后他一五一十地把想法告诉了大家。 “所以，我们得同心协力，渡过难关。” 谁料，这些人中，大部分人的头都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薛定好说歹说，这些流民好像都不动容，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沈珺！” 薛定忽然叫了沈珺一声，然后她提着大刀就走到了这几百人的面前，吐了一下唾沫搓搓手。 “张钰！” 然后张钰让人把粮食都搬了过来，放在众人面前展示。有白面、熏肉、鸡蛋、蔬菜，还有一些已经做好的面饼、烙馍。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边流着口水一边你推我挤，肚子咕噜咕噜地直叫。 “你们都听好了，你们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服从命令，然后可以领到这些粮食；二是你们人可以走了，但脑袋得留下来。”薛定冷冷地说道。 瞬间，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纷纷表示誓死听从指挥。 薛定从这些人中，挑出了十个看起来最靠谱的作为大队长，剩下的人都担任小队长，归大队长管理。 然后让小队长回去拉队员。拉到三十个以上的，有奖励，不够十人的，揍一顿。 就这样，薛定恩威并济，前后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把这原来如同一盘散沙的流民管理得井井有条了。 另外，薛定还让他们顺便把所有人的职业都记录下来，特别是像郎中、猎户、工匠这些，一个都不能落，全都要逮出来。 虽然这些流民都不明就里，但忽然有人来管自己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在下沉中忽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如何，总之眼中都已燃起了希望。 “公主，属下为何觉得…这一切看似毫无变化，又仿佛已然不同。” 看着之前死气沉沉的氛围，一下就变得热情高涨起来，沈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洛云也不禁感叹道：“不错，流民依旧是流民，但他们已不再是之前的流民。” 也许…人活得再烂，但希望还是要有的。希望存在的意义，也许更多的是教会自己要坚强。 看着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洛云倒觉得自己成了闲人。 她撸起袖子说道：“走，我们也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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