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轶正手里把玩着那支笔，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天前的军训场。 那日是近段时间最热的一天，火辣的太阳悬在空中，下午的训练从两点开始，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列队整队后，林轶正所在的二连方队被教官带领着来到了一处全无遮蔽的地方，没有多话，开始站军姿，两个小时。 男生们皆是全副武装，军训服，戴军帽。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即便是站十分钟都会热得心烦意乱，更别说是一动不动地站上两个小时了。 林轶正倒是不甚在意，他站在最后一排边缘，面无表情地站着，除了时不时有几个由于乱动而被拉出去做俯卧撑的男生外，整个队列还算稳定。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便已经有人支持不住了，开始想出各种招数出列休息，什么中暑了，什么上厕所，无所不用其极。 二连的教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名叫何有华，比这些刚中学毕业的少年大不了几岁，看着眼前这些弱得跟鸡崽儿似的男生，怒不可遏地叫道：“从现在起，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出列！就算晕你也给我晕在队伍里！” 这下可好，说什么都不好使，整个队伍里鸦雀无声，生怕教官一个不高兴又给加时长。 “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远处传来一阵口令声和不算整齐的踏步声，有女生方队也过来了。 男生和女生是不同教官带队训练的，平常很少在一起，也从未照过面，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居然让男女生来到了同一个场地。 女生方队在男生二连方队后面停下了。 男生们虽然感觉有人过来了，却不敢回头看，只敢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好，现在你们可以整理整理仪表，衣服穿整齐，帽子戴好，也可以喝点水，一分钟后开始站军姿。” “啊？不要啊！教官！” 女生方队里立马就开始怨声载道，这个天气露天站军姿怕是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那个……黄教官，可不可以换个阴凉点的地方？这地方太热了。” 有人不怕死地跑到教官身旁试探性地问道。 那教官也不过二十出头，名叫黄卫国，瞥了那女生一眼，训斥道：“想得美！今天女生和男生一样在这里站军姿，大不了给你们少点时间，一个小时！赶紧的！半分钟后开始！” 那女生一看商量无果，连忙掏出裤兜里的防晒霜把脸上抹了个严严实实，生怕晒黑了。 其他女生也有种万念俱灰之感，都忙着补防晒霜，要么补充水分。更有甚者，几个女生手拉手走到黄卫国面前请假：“教官！我们生理期，实在是不方便。请个假行吗？” 这理由算是十分好用，男女有别，教官不可能有办法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来了大姨妈。 黄卫国虽然对这说法存疑，却是不能不答应，毕竟如果真是因为身体不适又在太阳下晒出什么病来，他是担待不起的，于是只能应允。 剩下的人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怎么自己没早些想到这么个好办法？现在再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回到了队列里。 归洛的位置在第一排，正在男生队列后方，她没有抹防晒霜的习惯，只是走到放水杯的地方喝了几口水，便乖乖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开始了。 归洛其实挺喜欢站军姿的，长时间一动不动会让她感觉大脑放空，一旦放空，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并且这种训练对增强意志力很有帮助。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男女生的时长都过去了一半。 林轶正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汗已经将衣服浸透，闷热的头顶也有几道汗留下。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微微将重心前移了些，缓解了一下脚后跟的疼痛。 “立正！” 男生方队前方的何有华一道口令让大家回了神，以为他良心发现要提前结束了，却没想到下一道口令传来：“向后转！” 众人猝不及防，只得木然地转过身子，这下便与女生方队面对面站立了。 林轶正对面的正是归洛。 他转过身时那微微低垂的眼神正对上归洛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表面上看归洛是在平视前方，但实质上她的思绪早已抽离了，正不知在什么地方游荡。 “现在你们男生和女生就互相看看！男生要是柔弱得连女生都不如，我看你们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何有华说这话确实有点不太厚道，但他觉得这些男生若是不激一激怕是一个比一个摆烂，让他们在女生面前出出丑，也未必不好。 黄卫国在女生方队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就能发现几个偷偷摸摸乱动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我再发现一次有人乱动，整体时长再加半小时！” 这本来只是一种威胁，但偏偏有人不买这个账，有个女生闻言瞬间就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我真的受不了了……呜呜呜……我热得快中暑了……真的不行了……” 黄卫国哪能料到竟有人哭了起来，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但他低估了女生群体对于这种事的容忍程度，很快就有很多人围在那女生周围，有人给她扇扇子，有人给她喝水，有人说要带她去医务室……整个队伍有如一团乱麻。 黄卫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连忙重整队伍，又安排了两人陪那女生去医务室，好不容易才稳住局面。 归洛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她的长发盘在帽子里，身上的军训服不太透气，整个人都像是处在一个蒸笼里，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就连脸上也是一道道汗水留下的痕迹。 她觉得脸上有点痒，却又不敢伸手去挠，只在心里告诫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黄卫国那道哨声，结束了。 归洛活动了下脚踝，又用袖角擦了擦脸上的汗，看了看表，似乎还差了五分钟，看来黄卫国终究没狠下那个心。 她挪动脚步到休息区喝了几口水，一群女生围在一起抱怨教官没人性，又拿出随身的小镜子看看发型乱了没，皮肤晒黑了没，虽然刚刚身体都快虚脱了但对于自己的形象却是管理得很严格。 归洛不是一个可以主动和人搭话的人，再加上她训练过于认真，并不符合大多数女孩子的行为模式，所以她能感受到其他女生那若有似无的疏离。 她倒也不在意，自己拣了个地方坐下，转头扫了一眼男生方队，他们还没有结束。 林轶正观察归洛已经很久了，看着她默默地从头站到尾，一点偷偷摸摸的动作也没有，也看着她自己坐在一边，没有人和她说话。 她的个子小小的，脸上总是清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从那日起，林轶正在后来的几天为数不多的会面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去观察她，但无一例外，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任何表情。 他那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在男生的夜谈内容中，出现更多的是哪个女生长得最好看，能被叫出名字的也很有限。 归洛。 林轶正是在看到分班名册的时候记住这个名字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全班58个人，他唯独记住了这个名字，或许是“归”姓太特别，又或者是单名“洛”字太特别，又或者，是“归洛”太特别。 这名字放在那女孩身上，似乎还挺合适的，林轶正这样想。 报名那天，林轶正要去办户口，实在赶不及过来，于是只能给陈琛打了个电话拜托他代办一下，所以就没来教室，自然也不知道归洛会自己坐在最后一排。 今天进教室时，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归洛，没想到她人缘这么差，整个班就她一个人没同桌。 也好，那你就跟我做同桌吧。 林轶正更没想到的是，她真的叫归洛。 他的眼里泛起一丝笑意，直起身子，伸出手指在自己课桌的边缘处敲了敲。 归洛抬眼望向他，问道：“怎么了？” 林轶正指了指她手里的物理书，说道：“能给我看看吗？” 归洛有些无奈，刚想反问“你自己没有吗？”，突然反应过来他昨天没来教室，那大概率是没有领书的，于是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她琢磨了半晌，才平静地开口道：“如果你昨天没有领书，等会去找陈老师就行了。而且今天没有物理课，你看它干嘛？” 林轶正弯起唇角，身子靠近了她些，头微微低着，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觉得这节课有趣吗？” 归洛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哪跟哪？有什么关系吗？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嗯？”了一声。 林轶正却是理所当然地说道：“这节课这么无聊，我又没有书看，你不帮助一下你的同桌？” 归洛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难道所谓的全市第一，这些高智商人群脑回路都这么奇怪吗？他没书看，他无聊，跟她有什么关系？ 归洛保持着自己的面无表情，礼貌地挤出一句话：“哦。好的。” 说完她便将手里的物理书递了出去，林轶正接过，随口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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