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一直躲在妇人身后哭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轻寒原本阴沉的目光更加冰冷,陶云悄悄看了一眼,浑身一抖。那冰冷的目光让春天才略有温暖的天气瞬间寒冷,仿佛能把人冻僵。 轻寒盯着妇人身后的陶云说:“能带我去那地方看看吗?” 陶云连连点头,小手拽着妇人的衣服。 “云儿,别怕,不想去就别去,他还能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娘,没事,我跟他去,不过就是指个地方。” “娘陪着你去。” “不用,娘,我很快就回来了。” 出事的地点离这里有一段路,轻寒和陶云坐了黄包车去。 看到这地方,轻寒咬牙,这是一条小路,从正街上过来,是一条只有黄包车能通过的胡同,四周都是民房,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再拐个弯,依然是条胡同,走出那条胡同,不远就是陶云的家,陶云的家再往东走三四百米就到了韩家。 “为什么不坐车?” “我……我们……想着多说会儿话,她就要结婚了,以后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时间也不晚,想着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家。所以……所以……” “你直接跑出去喊的人?” “是,是……” 轻寒冷冷的看一眼陶云,淡淡的说:“你回去吧。” 陶云点点头,却一直没走,站在一边低着头。轻寒则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当时是下午五点左右,按理说还早,两个女孩子惊叫的声音这些住户应该能听到,为什么没人出来?轻寒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百转千回抬脚要走,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才看见陶云站在原地。轻寒微微一皱眉说:“你怎么还没走?” “我……我害怕,你能不能送送我?” 轻寒目光一沉,心中不喜,淡淡的说:“这条路你应该非常熟悉,我想走这条路也是你的建议吧?韩家碧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轻寒的声音过于阴沉冰冷,陶云瑟缩了一下,低下头说:“我……我当时就想这里近一些。” “你们想要多说会儿话,难道不是时间越多越好吗?” 陶云猛的抬起头说:“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能碰上那两个日本酒鬼?怎么知道他们会悄悄跟在我们身后?是,碧儿出事了,我心里也难受,当时我也怕的要死,我怎么知道碧儿她跑不快?对了,碧儿裹过脚,对,一定是这个原因,所以她跑不快。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碧儿出事了,你就认为我就不应该跑,而是等着那两个畜生也伤害我,是吗?是吗?我跑的快,有什么错?就因为我跑的快,就应该受责难?碧儿没了,是不是要我以死谢罪!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怎么这么自私,就因为你们有钱有地位,而我只是一个贫民家女儿,所以,在你们心里出事的应该是我,而不是碧儿,对吗?对吗?呜呜呜……” 陶云一激动,反而不怕了,连哭带喊的发泄完就跑了。轻寒站在原地盯着陶云跑远的背影,许久没动。 轻寒慢慢向外走去,回头看一眼那些民房,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连探头的都没有。 轻寒直接去了警署,当年的庆功会上,轻寒与神探洛克有过一面之交。轻寒想去找找洛克,轻寒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轻寒的样子有些糟蹋,三天来几乎没睡,双眼布满血丝,胡子也没有刮,衣服皱巴巴的。轻寒这幅形象走进洛克的办公室时,洛克吓了一跳。 “耿助理?” “洛神探还记得我?” “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事想请洛神探帮忙。” “请讲。” “三天前,我的未婚妻与同学聚会,在回家的路上遭到袭击,据说是两名日本人。我的未婚妻不堪受辱,当天夜里自缢了。” “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当时她们是两个人,她和她的女同学。出事的时候,她的女同学跑了,而她没有跑掉,那周围都是民房。我想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帮她,为什么她的同学能够跑掉,而她不能。我想找到那两个畜生,将他们绳之以法。” “耿助理,按着目前依旧沿袭的律法,若因奸盗,而威逼致死者,斩。你明白吗?” 轻寒看着洛克,洛克只好接着说:“民国律法沿袭了大清律法,对犯奸没有提出更详细的刑法条。所以如果能确认事实,当斩。不过,大清国那会儿有《节妇例旌表》,贫民妇女受辱羞愤自尽,多时因为旌表。事实上,富贵人家却不会这样。如今已经是民国了,耿助理你确定要这么做?还有,如果那两人具有日本公民身份,民国的法律是不是能制裁他们?我很怀疑。” 洛克的话音一落,办公室里的气氛阴沉起来。轻寒盯着洛克,猩红的双眼似乎有火。洛克不为所动,平静的看着轻寒。低声说:“冷静,我们有句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轻寒闭了眼睛,慢慢出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一片清明和坚定。 “谢谢洛神探的提醒!不过我还是希望了解此事的详细经过,我请求洛神探在办案的时候,也帮我打听一下那两个日本人。这是我私人的请求,请洛神探帮忙。” “好,我会尽力。” 轻寒从警署出来,拖着疲惫的双腿回了耿府。 轻寒洗了热水澡,一头倒在床上。 这一觉,轻寒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轻寒刚一睁眼,石头就端来热水,轻寒洗漱后去了母亲的院子。 太太见轻寒进来,眼圈红了。 “寒儿,可是吃过饭了?” “还没呢,母亲这里可有吃的?” “有,翠儿,寒儿还没吃饭呢,去看看,让厨房做两个寒儿喜欢的菜。” “太太,不用了,槐花一早儿就过来说二小姐心疼大少爷,让槐花做了几道菜,中午送过来,让我到时去请大少爷呢。可好,大少爷过来了,估计马上就过来了呢。” 太太笑着说:“好,好,木兰是个有心的,槐花是个手巧的。寒儿,先喝口热茶,暖暖胃。” 太太打量着明显消瘦的轻寒,心疼极了,用帕子拭拭眼角。 “寒儿,都怪母亲,若是没有订下,怎么会让我儿遭了这糟心的事。没想到,没想到,这事……真是,苦了我儿。” “母亲,事已至此,无需多言。母亲还请放宽心,儿子没事。” “怎么能没事?那韩家的闺女葬在了耿家的祖坟里,我这心里……” “母亲是在怪儿子?” “不是,我怎么能怪寒儿?我的寒儿是有情有义的,可是我这里,我这心里堵得慌。” “母亲,别想那么多,儿子无事。” “二小姐来了。” 翠儿撩起门帘,木兰当先走进来,槐花提着食盒跟在后面,翠儿顺手接过食盒。 “母亲,大哥。” “太太,大少爷。” “母亲,大哥,槐花做了几道小菜,趁热尝尝。” 翠儿手脚麻利的把菜摆好,太太起身往桌边走,笑着说:“呦,瞧着不错呢。寒儿,你妹妹的一份心意,快过来尝尝。” 轻寒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坐在桌边,看着几道卖相不错的菜品说:“瞧着真不错,不知道味道如何?” 槐花嘻嘻一笑说:“大少爷尝尝呗。” 这段时间因为木兰心情好,槐花也跟着高兴,原本艳丽的小脸如今更加娇艳。站在轻寒身边,手里紧张的玩弄着辫稍。轻寒注意到,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上系着一大截子红头绳,深蓝色碎花的棉布掐腰小袄,一双小手正紧张的拨弄着红头绳。轻寒心里柔软喜悦,低头夹了一筷子,什么味道轻寒竟然没有尝出来。 “不错。” 一直到轻寒吃饱,轻寒也不记得那些菜的味道,眼前一直晃着槐花苗条有致的身影,那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总在轻寒眼前晃荡。偶尔走进轻寒身边,轻寒甚至能闻到少女特有的清香,萦绕在鼻息间。 刚吃过饭,晴姨娘就走进来,晴姨娘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 “呦,轻寒也在啊?” 太太脸色一黑,沉下脸说:“什么事?” 晴姨娘一甩帕子说:“这不是关心一下轻寒的婚事吗?韩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婚事都能耽误。” 太太气的拿起茶碗就摔过去。 “滚,滚回你的院子去。” “呦,这是炸了毛啊!冲我发什么脾气,好心当做驴肝肺。” “用不着你假好心,滚,别让我看见你那嘴脸。” “这就受不了啦,我的坤儿走的时候你什么模样?” 晴姨娘捂着帕子哭了起来。 “你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一辈子,我一直忍,忍到最后,我的儿子被赶出去了,太太,你高兴了是吧?我的儿子,都怪姨娘没本事啊……” 晴姨娘压抑了一年的怒火可算找到了发泄口,哭着、喊着,不管不顾。太太气的浑身发抖,眼泪一串一串落下来。轻寒和木兰不好说话,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轻寒几次示意翠姨,翠姨试着劝了几次晴姨娘。晴姨娘张嘴就骂:“怎么?什么时候耿府的规矩这么差了,走开,我这心里堵了一年,再不说出来,我就快被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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