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女警张诗卉上门,提醒了文慧,让她注意到一个残酷的可能性,关风也许是被时来新杀害的。她原来认识的时来新,绝不像会作出这种事情的人,但世界上绝大多数杀人事件,皆起因于偶然。 时来新在出事那晚的临时约见,显得很仓促,他身上的一丝心不在焉,都在为不合理的巧合添注解。就在她惊讶得要爆发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时来新在保护她,冒着风险阻止她到现场,如果前一个推测是真相,后一个也必然成立。 这让她百感交集,让她柔肠百结。她爱的人被杀了,她却恨不了杀人的人。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甚至不想再向女警透露半点。 范妮坐到了文慧的面前,她惊讶范妮身上的变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由穿着到气质,范妮脱胎换骨,只依稀能在眉宇间见到一些过去的样子。 范妮穿得像一位优雅的贵妇,全身昂贵但低调,原本有些内敛的美丽,现在完全释放。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你对我也差不多,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今天见面的,是两个和我哥哥关系最亲密的女人。”范妮今天说话直接得像个女强人。“我哥哥是被别人谋杀的,这连无用的警察都不否认。在过去哥哥有许多朋友,他们阿谀奉承,他们前呼后拥,但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了,没有人关心哥哥是怎么去的,凶手究竟是谁,更别提为他复仇。” 说到这,范妮有些哽咽,喝了口饮料,继续道:“那些他提携过的,关照过的,连露个脸的都少,这段时间我愤懑过,央求过,但没有用,后来我想通了,哥哥的仇只有我自己去报,不指望别人,我要自己亲手把凶手抓出来,亲手把他毁灭。于是,我想到了你,除了你我,不会再有别人,会真正在意这件事情。你可以帮助我吗?” 文慧神情复杂地看着范妮,像从未认识过这个女人,轻声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现在我很确定,凶手就是时来新,因为公司,因为你,哥哥和时来新之间的仇实在太深,我不觉得意外。现在,我需要你帮助我,把他找出来。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找他,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你能让他出来。” “我也没有办法找到他,而且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作出杀人这种事情,况且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呀……” 范妮伸手制止文慧继续说下去:“他有帮凶,而且他杀过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过段时间消息就会传过来。能让他露面的人只有你和你女儿,难道你不知道吗,前些天有些人守在你家住的小区,想要埋伏他,把你们母女控制起来,结果他出手解决了,手段还很凶残。”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和你家人的处境。那些人要找出时来新,找不到就要把你和你女儿控制在手里,是他连累了你们,如果继续下去,你们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所以关键的,是要找到时来新,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继续打你们的主意。”范妮又加重一句:“你要眼看着你的女儿受到伤害吗?” 文慧被范妮的这番话惊呆了,她才认识到她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如此黑暗,涉及到女儿的安危,她方寸大乱,有些絮乱地说:“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找他,我只有他一个电话号码,而且我再打的时候,怎么也打不通了。” “其实你不用找他,他可能就在你的附近,他随时可以找你,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范妮暗地里松了口气。 “但你们找到他,会不会是要杀了他,他还是我女儿的父亲,我不可以的……”文慧内心在挣扎。 “我们会把他交给警察,他杀人,做了错事,就要被法律惩罚,给他一个公正的判决,我是学法律的,我相信法律,站在正义的一方,难道不应该吗,你就不能给你女儿作出一个好的榜样?”范妮一道道地攻陷她的心防。 结束和文慧的会面,范妮上了自己车子,自言自语道:“说到底还是一个愚蠢的女人。” 她一开始就反对哥哥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不光是因为她有夫之妇的身份,文慧根子上是个追求虚荣与物质的女人,这一点跟她一致,所以更加排斥得厉害。直到哥哥交给她那些照片,她才明白哥哥的态度,由始至终他只把文慧视作一件工具。 在对待时来新的事情上,她非常不同意哥哥的做法,对待这样的敌人,干脆消灭掉不是更好吗,留下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哥哥的那点心思她知道,就像一个猎人,喜欢把自己狩猎到的最凶悍的猎物,做成标本向人们展示,炫耀自己的实力,时来新就是那个最好的狩猎记录。 她见到时来新时,他潦倒、落泊、失败,呆在拘留所里,满身伤痕,她却生不出一点轻视,那个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那是生命本质上的强硬,你可以杀了他,但无法让他屈服。就像去见他之前,哥哥叮嘱她,“去吧,去见识一个最难缠的敌人。” 结果,就是这个哥哥一度以为,可以肆意踩在脚底的敌人,反过来夺走他的生命。因此,她对时来新刻骨铭心地仇恨,连带文慧也在这张黑名单上,她恨一切与之有关的人和事,这张名单的末尾,甚至有一个在哥哥去世后对她不敬的小区保安,就在今天早上,保安卷铺盖滚出了小区。 …… 拧爷再一次来到宁越。 他带着一众手下,共十二人,来到城南区“一处春招待所”住下,这里实际上是他在宁越的一个联络点,不做外客,只接待自己人。 枪支弹药是分开运过来的,夹带在运货的大货车上,时间上要晚一天,现在可以先把前期工作安排下去。 本来按照他自己的惯例,是不参与对目标搜寻的,一般是客户提供准确定位,自己的人接上监视然后办事。这次是一批非常奇特的委托,总共接到三个,目标都是同一个人,叫时来新。 这人得要得罪多少人,才有这么多人要杀他?不过拧爷自己也要办他。 上次也是接到委托派人往海月杀时来新,结果不成功,派去的三人被反杀,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失败,丢脸得很。现在好了,一次过还能收三份钱,来这一趟太值,公的私的,一起都能办妥了。 拧爷外号“九岭判官”,成名靠的就是家乡的一项特产,黑色劳务输出。 九岭一直是贫困地区,地处偏远,土地贫瘠,数百年来都是省内最穷苦的地方,可谓穷山、恶水、刁民。 许多成年男子在家无事可干,相约出去闯世界,但外面哪会好混,有些不甘心的乡里人便干上黑买卖,偷盗抢劫,杀人越货,结果就是被抓或者逃亡。 不少人犯了事儿,逃回家乡,躲进莽莽深山里,外人找不到他们,一来二去,他们就发现这连绵的穷山,反倒是一项优势,犯了事可以逃脱惩罚。从而催生出一小撮犯罪世家,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到现代社会仍有残留。 这桩产业,在地下世界里渐渐出名,得了个杀手之乡的浑号,拧爷靠山吃山,小心经营,专门代理买凶杀人的勾当,他跟别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不光是代理,还自己培养训练杀手,多年下来凶名在外,也混出了一点名堂。 宁越这条线是他的大客户,前几年是关风在跟他对接,最近听说死了,换了个人,这次他来也是为见个面。结果见到了,是个小妞,叫范妮,看上去很够味。上次在海月失手她没有追究,定金也不用退了,还给他下了新的订单,目标仍是时来新,价钱给得优厚,但要求很特殊,拧爷想想也就答应了。 见面回来后,他就通知前三单的客户,同意包揽下追索时来新的业务,但价钱翻倍。客户方面没有提出异议,只要干掉时来新,再大的代价也愿意给,就是这么爽快,拧爷都后悔价钱开低了,这单干下来,能顶一年了。 人员是够了,手上还缺一些家伙,他连夜给九岭消息,让那边再捎些土制炸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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