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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研三7

那女士正在质问绚希:“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去当演员,还演成这样不男不女的样子,父亲母亲竟然没有阻止你!” 不耐烦的她厉声命令绚希,“回去后立刻解约,快点离开这个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非要让家族蒙羞不可吗?” 说实话,天海这一秒都傻了。 这个女人是谁? 她凭什么这么说! 她和绚希是什么样的关系? 绚希的家族不是“笹木”吗? 以前聊起大家校服上的家纹时,绚希还曾笑谈说她爸爸一直说自家只是落魄武士之后,后来为了生计从商,根本谈不上武家之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样的傲慢! 怎么还有人以为自己生活在江户时代不成? 而那女人还在质问着绚希,“还有你知不知道纽约的上流社会是怎么评价这个团的?快点退团回去读书!不要再给九条家丢人了!我会给你安排伦敦的学校……” 九条家?! 天海当场愣住。 是那个九条家吗? 绚希,出身九条家? 别开玩笑了! 没人回答天海的惊疑,毕竟她的好友正忙着应付她面前的女人。 绚希没有让天海迷惑太久,她回应了女人的质疑。 绚希用着她平时一样的声音,冷静地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爷爷和奶奶支持我,是因为这是我的决定。” 父亲母亲,爷爷奶奶? 天海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绚希的生母,那个将绚希带到这人世间,却又不曾教养她的人。 这是怎样傲慢又让人不适的人啊! 明明脸是那般相像,可周身气度却没有一处相似。 果然,绚希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天海的推测,“就像他们当年允许你把我送养给笹木家一样,约翰逊夫人。 绚希提问,“试问作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做出的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决定,有哪里是您可以指责的吗?” 来不及给天海更多时间思考,绚希冷笑了一声后,又接着甩出一串问题:“以及,您继续当好您的纽约贵妇不好吗?为什么要来管一个和您没任何关系的人的事呢?不怕您的丈夫和孩子知道吗?” 远在一边的天海,此刻也感受到了绚希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恶意。 而天海也清晰的意识到,绚希的恶意不仅仅是对着她面前的女人,更是对着她自己的,绚希厌恶着她自己的存在。 这样的绚希是她第一次见,第一次见,天海便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心疼与愤怒。 绚希的声音甚至因讥讽的语气而有几分高扬,“还是说,您终于想让那些可怜虫知道,您在日本和一个可以当您爸爸年纪的男人,共同婚内出轨。” 然后,绚希凑近了一点,故意夸张地问到:“哦,不仅仅只是出轨,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你的第一个孩子?” 那夫人显然没有料到绚希竟然敢这样跟她说话,她咬牙切齿般的,“我真恨不得没有生过你!你以为我愿意生下你吗?” 这样说完还不足以表达她的愤怒,她又重复一遍:“如果有选择,我绝对不会生下你!” 绚希一时没了声音,天海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一分钟都听不下去了。 那样好的绚希,她的那样完美的好友,没有人不夸赞的绚希,正在被她生母恶毒的语言伤害,一刀刀都疼得她这个旁观者都快要崩溃。 “到底是谁教你的这么没礼貌!一定是那该死的剧团!你到底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了些什么?”女人越说越气。 气急败坏到想要扇绚希耳光。 还好,绚希躲开了。 天海松了一口气,她的同期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早该知道的。 绚希躲开了那一巴掌的同时,说出的话也更加凉薄,“我的存在可是证据哦。” 她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分笑意,像是因为成功激怒了眼前的女人而得意,“我可是证明您做下那些令人羞耻的事的证据。而这也曾是以为的,我存在的意义,你瞧多有意义,有多了不起。” 接着,她在女人更气愤的时候说出了更加恶毒的话,“既然都做了,却想要假装不存在,可真悲哀!其实我一直在想,真的是和那个老男人做了一次就中吗?还是说,你们曾以为彼此是真爱?说实话,我真得很好奇。” 天海被绚希的发言震惊。 要知道,绚希虽然和她一起看过深夜电影,但她从来不开这些玩笑,她总觉得在这方面绚希是个古板的老学究呢! 毕竟绚希甚至不准许她对着麻乃讲这些带颜色的笑话。 可她现在在开黄腔,对着自己的生母,开着生母和生父的带颜色的玩笑? 显然,震惊的人除了天海,还有绚希面前的女士,她甚至瞪大了眼睛满是厌恶。 绚希轻笑出声,丝毫不把那位眼中的厌恶和鄙夷放在心上,“而且明明您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选择不让我来到这个世上,那么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呢?” 终于,天海注意到了女人神情的变化,但她知道那悔恨绝对不是因为口出恶言伤了自己女儿才悔恨的。 至于绚希,自然也知道。 她继续着自己的好奇,“所以,这个问题,得好好的问您自己才行!是吧,我的‘母亲’?” 伴随着绚希的这个称呼,那女士连退了两步,好像绚希是什么脏东西般的,想要远离。 看出了她的色厉内荏,绚希继续嘲讽,“您似乎很怕我这样称呼您,您放心,我对攀附您这样的亲戚并无兴趣。” 她甚至当面鄙夷起这位女士的虚伪,“不过有时候我也庆幸,还好上等人不都是您这样的人,不然我真对日美两国的未来感到忧心。” 绚希弯腰,比了比小孩子的身高,说了个尽兴,“这种掩耳盗铃式的行为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是个笑话,有些成年人长这么大竟然还不知道,这还真是可笑啊!” 她又问了一遍面前的贵妇人,“是吧,约翰逊夫人?” 绚希还真是毒舌,虽然这个毒舌在天海听来太过刺耳,绚希平时从不这么说话的。 同时,绚希的反击还没结束,“记住,如果您再来骚扰我,我会叫警察的!比起你,其实我才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 “而我在爷爷奶奶那里回避见你,只是不想让他们难做,并不代表我真的软弱可欺。” 绚希后退一步,自下而上打量了那位女士,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显然对她来说,眼前这个早就被地位金钱和优厚的物质生活腐蚀的女人,并不值得她多费精力应付。 她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怜,一辈子都被名为“上流社会”的笼子关着,成了别人娇养金丝雀,却没有任何自觉。 她无意再做纠缠,“您应该知道,我从法理上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您也没有支付过我一元钱的抚养费!” 绚希甚至好心提醒起对方,“非要当我妈妈的话,可是需要去申请司法认证的dna鉴定的,作为美国人的您肯定听说过这种先进的技术吧!” 绚希在最后补充,“如果您敢的话!” 而等那女士气哼哼地走了之后,目光幽幽的绚希却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 天海说不清她从绚希的背影里读出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从刚才到现在,心脏和胃都翻江倒海着,极不舒服。 绚希转身发现天海时有一瞬间惊讶,但面对着眼泪摇摇欲坠的天海当即像是换了个人。 而天海终于耐不住了,扒着一旁的垃圾桶狂吐起来。 她这样的突发状况吓坏了绚希。 绚希赶忙冲到天海身边,替她擦掉眼泪鼻涕,拍着背好让她好受一些。 再然后,绕到剧场的侧门处,她从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水给天海漱口。 可简单清理过后,天海却还是哭成泪人的模样。 她的朋友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这让绚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含笑的眼温和柔软,抚着天海后背的手更是轻软,一举一动中包容又无奈。 “我一直把自己当作笹木家的孩子,和这位约翰逊夫人只是互相讨厌的亲戚而已。” 绚希试图解释清楚,“如果是当作家人的话,我怎么可能这么说话?你得知道生气也需要力气的。” 天海知道这是绚希在安慰她。 可这样更让人想哭了! 但天海这会儿还没嘴跟绚希说,再次眼泪鼻涕横流的人依旧需要靠嘴呼吸。 面对着哭到崩溃,完全丧失说话能力的天海,绚希心疼不已。 她想过很多次若天海得知她的身份时,会不会厌恶会不会介意,却怎么也没料到会以这样难堪又无法挽救的方式揭开真相。 而天海,却比她还要难过自己的命运。 时至今日,她早已忘记第一次得知自己复杂身世的情况,但好像她从小都知道,也从小也都接受了。 或许还是小时候知道比较好,不然如天海这般难过,可怎么得了! 可她却因为天海的眼泪而要落泪了。 不会哭的孩子不是因为不疼而不哭,而是哭了没什么用的话,便会本能地去选择了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消化接受。 天海的哭声让绚希心理泛起了久违的细细密密的疼,被一个人这样无条件地爱着,原来是如此幸福吗? 绚希忍着刚刚完全没想掉落的眼泪,她就差举着手发誓了,“我的生活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凄惨。” 她保证道:“下次带你去祖父母家见奶奶,你亲眼看看就会放心了。” 为了让天海相信,她第一次讲起祖父母的情况,“我奶奶虽然是法国人,却是一位对书法和花道研究很深的女士,此外还对各种民俗文化很感兴趣。” “她性格非常温柔而且又很活泼,我的书法就是跟她学的,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也是从奶奶那里获得的。” 然后绚希也提起了她的爷爷,“我爷爷以前是外交官,虽然看上去有些古板,但其实很风趣也很叛逆的,他也对我很好的。我从小就在他的指导下学习成长的。 “不是我夸赞我的爷爷奶奶,只是,他们真的与那位女士不同,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人。” 见天海面露怀疑,绚希解释:“自从奶奶和爷爷结婚后也跟着爷爷去过各地,现在也是法国、美国和日本多地生活。” “那时,因为爷爷的工作关系,他的子女都寄养在本家,这也导致了爷爷奶奶对他们的子女常常心怀愧疚。” 绚希拍了拍天海的肩膀,“虽然我家没有普通日本人家那种黏黏腻腻的感觉,很多时候也因为两地分隔,所以很少见面,但大家关系还是很好的!” 她用手揩去天海脸上的泪,缓缓解释:“我说过的吧,很小的时候,被人收养吧,现在你都知道了,就是因为刚刚我和那位女士聊天中提到的这个原因。” 可当她说完这句话,天海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 绚希赶忙劝天海,暗示天海自己早就不在乎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爷爷从小就告诉我与其生活在不爱我的生母身边,不如长在有爱的家庭里。” 她提醒着自己的好友,“你不是见过我爸妈吗?还去我爸妈家玩过好几次,他们对我有多好,你还不清楚吗?” 同时也努力承诺着:“所以,除了偶尔显示存在感,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她的家人面前,生怕我被人发现的生母,实际上我家庭幸福。” 可天海还是哭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绚希不得不帮天海擦着眼泪,努力劝她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明天还登台吗?快点收了眼泪!” 天海更委屈了,好不容易能发出声音,她哽咽说:“可是我难受!让我哭嘛!” 她既有替绚希鸣的不平,也有为自己疏忽而深陷的懊恼。 她难受在,作为常识她明明该知道,幸福的人不会在刚成年就收到公寓后,然后便立刻搬出家去。 难受在她一直都觉得,绚希回从小就在那里长大的爷爷奶奶家之前,还要打电话问方不方便的事很奇怪。 但她对于这些从来都没关心过。 她竟然想当然的以为,绚希家只是规矩比较繁琐些。 明明绚希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可她却连这样重要的事都没有察觉到! 她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绚希搬出从小生活的地方,恐怕为了避开来时常回日本探访的亲生母亲一家。 原来绚希的弟弟妹妹听说那位女士有事便会这样期待绚希回家。 是因为那个时候绚希,真的无家可归,只能去名义上的养父母那里。 可凭什么! 明明绚希才是更年幼的家庭成员,为什么要避让别人! 年幼的孩子不是更有权利任性吗? 说什么一家人都很爱绚希,原来爱也是会排序的吗?! 在唯一的依靠祖父母那里,绚希排在自己的母亲后面,在养父母家里,绚希更不会去跟父母的亲生子女一较高下。 那样好的绚希,他们怎么舍得! 而绚希却从来都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别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她都会记在心上。 也难怪绚希会很喜欢自家的氛围,每次和中野一家一起吃饭还会吃撑。 天海终于知道了,哪怕自己家里不如那家人富裕,不能给孩子们提供奢靡的物质生活,甚至于,爸爸妈妈都要拼命工作才能将他们三个子女养大成人。 可自己的爸爸妈妈永远公平的对待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永远爱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尽全力满足着每个孩子的愿望。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 天海有想要告诉绚希,真正幸福的家,是让人任何时候都想回去能回去的归宿,是在这人世间能让你最放松的地方。 她也终于弄懂了绚希身上的易碎感是怎么回事,却比当事人还要难过。 天海怨念绚希过于理智,明明绚希柔软得很,也感性得很,可偏偏要表现得如此理智和自律。 她很想跟绚希说:把你的柔弱和悲伤展示出来,没关系的。 可天海不能,她还是得尊重好友意志,等待她愿意找人帮忙缝合伤口的时候。 她终于抱住自己的好朋友,“虽然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也做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但律酱,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直!” 绚希受不了天海的感性,可眼泪却跟着落下,“你就是个大傻瓜!” “你才是!”天海反击,却也真心觉得绚希傻乎乎的。 而后来,回想那一天绚希所说的种种,她才意识到,绚希曾袒露过自己的脆弱。 她展示过,唯一一次,对着麻乃。 这种感觉让天海觉得很危险: 所以律酱,你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对佳子,真的只是演戏吗? 佳子,她知道你这些过往的痛苦吗? 可惜,错过了机会,天海再也没有问出口的机会。 她不想因为她,再次弄破绚希已经在愈合的伤口。 而在宝塚的繁忙平静的日程里,也很难再有让她们聊起这件事的契机。 这件事像一场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好像了无痕迹的心脏,还得继续接受行程紧凑的演出日程的折磨。 这一期间,因为海外公演的原因,这一年她们回到剧团已经接近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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