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有些人只能想念

谁都没有预料到，冷老太太跟着好大儿去了海市不到三个月时间，就变成了一个骨灰盒被带回来了。 冷志强回来的非常低调，根本没跟村里任何人打招呼，在外面找了个扎彩铺子雇了几个人手，悄摸儿把骨灰安葬在冷老爷子旁边，立的碑文上孝子贤孙位置也只写了他自己的名字。 如果不是被村里人发现，冷志强没打算跟任何人碰面，连老太太的户口都没打算去消的样子。 村委会一帮子干部赶到村里公墓，冷志强给出的死亡手续还是正规的，意外死亡。 母子两个带着五十万巨款，在海市也只能租个偏僻的老楼房，步行梯，六楼。老太太就是掂着菜篮子从楼梯摔下去的，被邻居发现时头破血流骨折…… 冷志强只能到医院支付抢救费用，他也不想亲娘死的，老太太到了海市硬着头皮辨认清楚居住地和菜市场位置，学会了运用厨房灶具，他回家时总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每天都有一双热切的眼睛看着他，他想继续。 一辈子没花过大钱的冷老太太，临终花了过十万的医疗费用，还是撒手人寰，再也照顾不到她的好大儿。 冷志强拿出来的住院记录死亡证明，让马书记的暴脾气收敛了，这是丧事儿，当儿子的不想操办只想赶紧离开，马刘村里也确实没有了他的落脚之处，那就必须通知到冷燕秋这个孙女，不能随随便便就埋了老太太多一座坟。 丁桂花赶到学校里接冷燕秋，母女两个相对无言，丁桂花哭起来：“秋儿，你要是想给你奶大办丧事，妈帮你办，一定让她走的风风光光的。” 冷燕秋摇头。 母女两个赶到公墓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不少人，作坊里的雇工、上次一起进城挠装修工的婶子大娘们、邻近几家、听说了丧事的村民…… 这就算是个沉默的追悼会了，冷志强跪坐在并排两座坟前吸烟，一脸阴鸷与不耐，村委会几个人围着他不让离开。 对马刘村，冷志强是彻底厌弃了的，再没打算回来。 也确实，被唾弃着离开了村子，马刘村里再没有出现过冷志强的影子，海市也没有他的消息，六层楼上的出租房很快换了房客。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其实本来就没有存在过这个人。 桂花农庄的名头更响了，第一场雪飘下来时，温泉邻近的几棵桃树依旧繁花似锦，满地落英缤纷，不肯迁徙的水鸟流连在氤氲着水汽的温泉附近，安静的落雪与游动的水鸟家禽相映成趣，游人说，那是人间仙境。 温泉水解决了很多人的皮肤问题，起初有激动地来送锦旗的游客，把马会计值班的那间简易房里外都给挂满了，挂无可挂。 还是冷燕秋给想了个好办法，让村里针线活儿好的妇人们缝制香囊，小小的五颜六色的，装填物就是桃树下疯长的艾草与薄荷叶子，出售价钱也便宜，五块到十块钱之间，还可以配丝带写点什么话语一起挂到桃树枝上。 原本只为了代替花钱多又占地方的感谢锦旗，结果很快变了味儿，感谢的话变成情话了，有不少恋人跑这里来山盟海誓，桃树上一挂就挂俩香囊，缠缠绵绵再配上热辣辣的留言…… 这又成了农庄一景，远远望去，五颜六色的香囊就像新结的果子，每一颗果子里面都是一个鲜活的故事。 丁桂花也有故事，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自从那次参加吴相生的婚礼，被一整套美轮美奂感天动地的仪式给整感动了，又蒙坐在身侧的冷所长多加照顾，两个人又续了一个共进晚餐，就此拉开了偷偷摸摸神神秘秘的相处模式。 不谈婚姻的话，这样的相处可太舒服了，不用理会双方家人的态度，也没有金钱上的龃龉，俩人常把约会放在远处，利用冷所的空闲时间跑出去，有时候冷所回来上班丁桂花还能继续保持旅游状态，然后下个周末冷所再去接回来。 精华公寓检测甲醛量合格后，冷燕秋就经常留在那边，她计划的就是两年就参加高考，算是为她上辈子辍学的遗憾重获个圆满。 这两年在精华高中过得挺惬意，有意无意帮助了很多人，尤其是十八班的师生，个个被投喂的身体强壮精神奕奕，同学们是太太太不愿意离开这个团结友爱的班集体了，只能更加努力的学习再学习，才能保住四十分之一的位置。 老师们更是深切感受到教十八班的幸运值多高，脱发的长出头发来了，皮肤上的暗疮斑点消失了，课堂上心情舒畅，讲桌旁总是有满当当的零食盒子，教室角落里的橱柜里也有储备，师生中无论哪一个渴了饿了，都可以随时去开盒子柜子垫吧垫吧，平时是冷班长负责补充，放假回来时同学们个个往柜子里塞东西，老师们也会想着带美食来跟十八班分享。 闫浩毅与由典帅成为冷班长手下得力的“哼哈二将”，不容拒绝自己任命那种，第一个做的本职工作就是帮助冷班长处理抽屉里的情书，剑灵在空间里还纳闷儿呢，怎么忽然就没有新鲜的情书可供偷窥了？ 陈老师最感恩冷班长，还因为他最在意的老母亲死里逃生，是同住在精华公寓的冷班长半夜忽然拍门，冲进家里救下来的性命，其实他有些懵，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高中生会及时预判到他的老母亲发病，他的记忆不清晰了，每次想起来就只能描述当时天上滚着好大的雷声，轰隆隆轰隆隆…… 一年多的高中生活，冷燕秋已经历过八次雷劫，速度很快，容不得她拖延，就好像同样的试题早记得滚瓜烂熟，所以考试的时候压不住奋笔疾书。 那也得压着啊，有心瞒着自己的恋情却掩不住眉飞色舞的母亲丁桂花依然是肉身凡胎，沉溺在幸福的生活中无法自拔，偶尔在空间里修炼都能笑出声来，把困在一角享受种田生活的孤独男人给吓得连连求饶…… 这尘世的悲欢，谁不留恋呢？ 十八班两名同学提前参加高考，冷燕秋与闫浩毅，目前被称为“雌雄双侠”，“哼哈二将”之一由典帅也想继续追随来着，被陈老师拦下了，他的成绩，必须再等一年。 命运有时候就是一个圈儿，两个人再次进入中考时那所学校设置的考场，还遇到了另一个熟人，更高更帅且唇上方多了层青色胡髭的熟人，高俊杰。 回原籍参加高考的翩翩少年，长大了，更优秀了。 冷燕秋在前面走，新的“哼哈二将”护佑左右，很有意思的是，他仨还在同一个教室参加高考，高俊杰在进门第一个位置，闫浩毅在最后一个，冷燕秋居中，奇异的沿袭了从前共同考试时的布局。 只是这一次，闫浩毅不会再顽劣了，有冷班长在身边的日子，他学会了敬畏。 天气很热，阳光毒辣，仿佛随便掉一个火星子就能瞬间燃烧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 第二天考试时更热，闷热，天色却是阴沉沉的，考场上空总有隐隐的雷声在天际回响，期待许久的雨，还没有来。 冷燕秋的最后一场考试，试卷上的字迹开始不那么规整，她拼命给自己追加结界，让雷劫找不到她的踪影。 曾经追求过的修仙大道，早已不那么重要，她如今很享受热闹鲜香的人间烟火气，还有那么多美食没有吃到，那么多美景没有亲自涉足，那么多情书没拆开来看一看读一读。 还有，许诺给丁桂花的做高考状元妈妈的心愿，还没有达成。 最起码，用“女方家长”的身份跟冷所谈一谈他与丁桂花的未来，建议他们就这样互相守护互相陪伴却不扯证…… 隐隐的雷声。 考场外挤挤挨挨、柳树下心焦麻乱的家长们，忽闪扇子的、坐马扎的、抱着花束的、掂着矿泉水瓶子的、吸烟的……丁桂花也在其中，还是那年中考时停车的位置，冷所的车紧挨着，他有正当理由，带着民警们值勤。 “我记得中考时小秋还会提前交卷，现在终于认真了，能坐到最后了。”冷所笑说，眼神注视着考场门口。 “嗯她长大了……”丁桂花喟叹。 长大了的冷燕秋却再次提前出现在考场校门前，脚步匆匆，挤过蜂拥而来追问她“你怎么出来了？题难不难？”的家长队伍。 好多双手臂想拉住她，还有录制视频的。 “咔嚓”，一道闪电劈下，雷声爆响。 雨，要下了吗？ 家长们开始慌慌张张找伞撑伞，第一个跑出来的学生已经不见踪影。 “秋儿！秋儿！”丁桂花跑起来，挥着手。 冷所长：“这孩子，怎么又坐不住了？” 他也想一起跑，生生定住了脚步，丁桂花不允许他暴露关系。 “妈，我想，现在就开始我的毕业旅行。” 冷燕秋站定，笑盈盈的说道。 “你想去哪里？妈陪着你。”丁桂花也笑，“明天走？” “我得自己走。”冷燕秋仰头看天，“你，能守住自己的钱吧？” 丁桂花又笑，笑出声来：“哈哈秋儿你又小瞧你妈了不是？不乐意带着妈，行，妈留在家里继续多多挣钱，只给咱俩花，不给别人行不行？” 冷燕秋看着她，有许多话想说。 她从兜里掏出笔袋，里面装着文具和准考证身份证。 “拿好，我走啦！”她只留了身份证在手里，对丁桂花挥了挥，“我的毕业旅游从此刻开始，妈妈，再见！” 像风一样的女子，跑起来，穿过汹涌的家长队伍，穿过热烈的气流，穿过闪电，与雷声隆隆。 “咔嚓”“轰隆隆”“啪啪啪啪”…… 天空像是被劈开了一道口子，暴雨倾泻而下。 冷所：“不去追小秋？” 丁桂花胸有成竹：“不用，她有地方躲雨。” 她真的不慌张，母女共同拥有个空间呢，淋不到雨，还可以留信息，可以见面。 “就是忘了给她手机，联系起来不方便。”丁桂花说着话，拉开了车门，“我先走了，谢谢你的伞。”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冷所长举着雨伞跑向警戒线，白色奥德赛渐渐驶远。 家长队伍更拥挤了，没伞的学生们用外套用垫板遮着脑袋往外跑，校内外一片一片的尖叫与喧嚣。 闪电雷鸣暴雨，像是千军万马在天空中厮杀，看这阵势原本应该一阵比一阵猛烈，却像是长了脚似的，校门口顷刻间云收雨歇，天色也亮起来，千军万马已经过境，向着郊外田野间去了。 两个翩翩少年在校门口分开，高俊杰感觉很良好，因为这一路交锋，他略胜一筹：“我跟秋姐有个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没有约定的闫浩毅：…… 陈老师在群里留言：“同学们在家里也不要懈怠，向冷燕秋和闫浩毅同学学习啊！” 田萌萌：高考完我们又不会放假，秋姐还会来班里继续上课的。 付冬至：秋姐还会来班里继续上课的。 +1 +2 …… 桂花农庄的名头依旧很响，桃树上垂挂的香囊越发的多了，游人都说这是个神奇的地方，夏日没有蚊蝇冬天没有严寒，庄老板经常来这边小住，新盖好的别墅他不稀罕，就乐意住在温泉边上的简易房里。 丁桂花的生意依旧红火，7月末出了高考成绩，她依旧是状元的母亲，只是状元去旅行了，归期不定。 高俊杰和闫浩毅一起给冷燕秋填报的志愿，他俩说好了，三个人上同一所大学，他们做秋姐的“哼哈二将”，一起攀登人生巅峰。 高三十八班的讲桌上依旧有一个零食盒子，还有橱柜，总是装的满满的，师生们哪一个饿了渴了，都可以随时打开盒子柜子垫吧垫吧，但，动作比从前会慢一些，轻一些。 临河镇中学的老师们，会在课堂上忽然提起，曾经，他们有个学姐，从最糟糕的处境里奋起，反抗、搏击、战胜、冲锋…… 小世界葱茏依旧，只是少了飞剑，长期在里面撒欢儿的是真棒和渣渣鸡。 有些人，只能想念。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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