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雁留痕。 鹅毛大雪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就好比那忽如一夜春风来。 雪压山头,雪满枝头,入眼皆是白茫茫。 李沐春自个搬来了一张摇椅,就放在阁楼的一处廊道上,整个人躺在上面,两只脚就搭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就这么坐着。 他能这样坐上一整天。 并不是因为少年在欣赏雪景,反而是不太喜欢,纯粹是无聊。 无论是书上还是文人,都说过漫山遍野皆白别有一番风味,他李沐春并不这么觉得。 雪下得大了,还叫人怎么赏景吗?大雪把娘亲那座院子都给盖住了,那些娘亲亲手种植的花草万一被压坏了怎么办?万一那两颗枣树被冻死了怎么办? 所以少年很不喜欢下雪天。 现在出也出不去,平日里喜欢打盹的守卫,这几天怎么额外精神? 少年越想越烦,干脆直接将那厚厚的绒帽盖在脸上,睡他一觉再说。 还没等入眠,耳边就响起脚步声,李沐春回望了一眼,喊了声爹。 李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在这睡怎么行?会着凉的。” “不打紧,我身子骨硬朗。”,少年说道。 以前的爹可不是这样的,少年其实都知道。 少年忽然忆起某事,问道:“爹,听云清她说,这半月来,她爹忙来忙去的,问我是不是有大事发生,你能给个说法不?” 李涣一只手放在少年的头顶,笑道:“能有什么事?大事不都写在官报上了吗,你又不是没看。” 少年搓了搓脸颊,说道:“说实话,官报我都是半信半疑,朝廷想让你知道就写上,不想让你知道的,自然不会当傻子。”。 “能明白就行。”,李涣微笑道。 漫天飘雪,京城市朝的人就更少了,只有几个小娃娃相约着在自家门前堆雪人打雪仗玩。 李沐春瞥了一眼院子。 院子里,从侧门到正门再到另一边的侧门,到后花园、灶房、娘亲的院子里,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雪人,长得还都不一样。 那是少年一个上午的战果。 “真不跟爹学武?那将来爹老了,这李家衣钵谁来继承?”,李涣突然笑问道。 李沐春摇了摇头,举起两只长白袖子挥舞着说道:“你儿子我天生就是个武赖子,学不会的,到时候我就想去朝廷混个官当当,不需要太高,能吃饱穿暖就行了。如果爹实在觉得李家需要个将种撑牌面,那简单,等儿子大了,就去别州王朝,给你拐个女将军当儿媳妇。” 李涣拍了拍少年的头,气笑道:“我李涣的儿子就这点出息啊?这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不过拐个女将军回来,也不是不行。” 李沐春翻了个白眼。 李涣又缓缓说道:“就你这野小子性格,你能在家里留得住?爹是怕你万一哪天跑出去了,也有个傍身之计,不至于在外头吃亏。” “那我找我爷爷去。”,李沐春说道。 李沐春爷爷,镇南王李涣的父亲,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山上仙师,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李府了。只是早些年回来过两次,一次是李沐春出生,一次是李沐春满月,所以少年对自己这个爷爷,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印象,只能凭借父亲书房里那张画像看看了。 “怎么?想当练气士?那你也得把底子打好才行啊。”,李涣说道。 “那倒是可以学学的。”,李沐春趴在栏杆上。 “想学什么?爹亲自教你。”,难得自己儿子对学武有了一点兴趣,李涣当然高兴。 “反正不练剑。” 两人忽然就沉默了。 一阵相对无言。 李涣举目远眺,眼神中难藏些许悲伤。 少年只是把头埋在厚实的大衣里。 李沐春的娘亲名叫暮春,也是一位山上练气士,早些年年轻的李涣还在征战沙场时认识的。 当时李涣一人破敌骑兵近一百,被敌军用计与自家军队脱离,准备围剿李涣,然后就被一直负责盯着这片战场的暮春给救了。 当时暮春十分欣赏李涣那种气魄与毅力,而李涣则十分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眉目。 暮春毅然决然放弃嫡传弟子的身份,主动与宗门祖庙断了关系,下了山跟随李涣来到京城,做了镇南王夫人。只是在李沐春出生之后,暮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体内三魂七魄在不断的被侵蚀,而且在其身上,隔三岔五就会莫名其妙的裂出几道血痕。 那是一道道剑伤。 于是之后的少年,听到“剑”字,就心烦。 李涣稍微加重力道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没有一人怪过你,你爷爷,你奶奶,包括你外公、舅舅他们,也包括爹我。这种局面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的,既然发生了,就不要去多想了,倒也不能不想,你要心里惦记你娘亲。倒是你如此自责下去,你娘亲最不希望看到这样,她肯定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长大。” 少年眼眶有些红了,竭力不让自己哽咽,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会比他更伤心。 李涣迅速整理好情绪,说道:“好了!男子汉就要有男子汉的气概!明天开始,爹亲自教你习武。”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行了行了,爹你走吧,我想在这睡会。” 李涣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自己咽回了肚子里,转身离开了。 大雪能掩盖住一切,漫山遍野的花草、市朝的铺子、宽敞的街道。 可是那些个伤心事呢?只会在雪中被无限放大。 李沐春使劲给了自己两巴掌,闭上眼睛,却是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于是他干脆直接起身,一路小跑去了自家爹的书房,还一路喊道,现在就开始!现在就开始! 李涣放下了手中刚刚拿起的刻刀,笑了笑,领着少年去了炼武堂。 纂刻一些小东西,是这位镇南王为数不多的小兴趣之一。 总管允韦在前头领路,半路上听闻调皮的跟只猴子似的少王爷主动要求习武,便立马赶来要瞧个热闹。 不过允韦转念一想,这小家伙能变成这样,自己好像贡献不少。 当年少年的娘亲去世之后,父亲李涣又正是王朝建立初期,朝廷上下忙里忙外,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待在宫里很少出来,所以李沐春更多的时候都是允韦带着。 年轻时候,允韦就是个军痞,现在老了,就是个老军痞。你说他品行不正吗,他又每次上阵视死如归,把兄弟看得比命还重要,你说他品行正吧,他又我行我素,犟的时候十匹马都拉不回。 现在老了,倒是收敛了许多,不过那份心思还是在的,毕竟男人致死是少年吗。 “老家伙,你来做什么?”,李沐春小跑上去,与允韦并肩而行。 李涣刚想说些什么,允韦立马摆了摆手,朝身旁的少年说道:“来看你被打的嗷嗷叫。最近最是无聊,刚好在你这里找点乐子,到时候,老夫我就去拿些酒来,再炒几碟下酒菜,一边看着少王爷嗷嗷大叫,一边喝酒吃菜,啧啧啧,那滋味,一定叫人回味无穷。。。。” 允韦还作势舔了舔嘴唇。 听的李沐春那是一阵哆嗦,紧忙跑回自己父亲身边,喃喃道:“这老不正经的。” 李王府的炼武堂那就如同一间兵库,琳琅满目的兵器,看得少年目不暇接。 门外两个守卫身披银色光明甲,腰悬佩刀,抱拳与王爷行礼。 李沐春倒是两手负后,大步上前,拍了拍守卫身上的甲胄,老气横秋的说道:“好好干啊,好好干。” 两名守卫只好点了点头。 这座李家的炼武堂,规模之大,样式之全,几乎是天底下随军武夫心心念念向往之地。 有模拟战场的木人铜人铁人阵,有练习躲闪暗器的专门密室,更别说射箭的靶场、练习刀枪的地方了,可以说是你能想到的,这座炼武堂都有。 而这座炼武堂,拥有三位铁人,都是从墨家手里得到的,一位是李涣买的,一位是墨家送的,还有一位是陛下赏的。 墨家锻造的这种陪练铁人,整体是由西域玄铁打造而成,坚硬无比,而且外貌与人无异,栩栩如生,能够模仿人的动作,学习极快,没有自我意识,需要用秘法操控。 操控这三位铁人的秘法,全府上下只有家主李涣以及总管允韦知道。 在战场上,墨家这些类似的机关法术也有,只是品质没得这么高,就类似于撒豆成兵的那种法术,能够凭空瞬间出现上千甚至上万名士卒,两军对垒之时,往往有奇效。 李家的这三位,品质妥妥的法器。 李沐春已经开始到处乱摸了,一会儿提起一把比自己还要高的大刀,一会儿手持两把长刀挥来挥去。 李涣径直走上了二楼。 李沐春疑惑,便问道:“爹,你上楼干嘛咯?” 没想到允韦一步便跨到了少年身旁,吓得少年一激灵。 灰衫老者弯腰朝少年说道:“你爹心疼你,有些下不去手,所以还是老夫来。” “下不去手?老家伙你什么意思?”,白衣少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 允韦双手负后,挺胸说道:“学武第一步,打底子,就像垒房屋一样,地基不牢,就算建成,也只会摇摇欲坠。” “那如何打底子?”,李沐春弱弱的问道。 允韦直接是拉开一个拳架,整段脊骨劈里啪啦作响。 灰衫老者转了转脖子,整个人俯冲而至,手掌勾起,犹如鹰爪,以手腕处对准少年胸脯而去。 “就是挨打!” 李沐春瞳孔一阵收缩,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旁的沙包之上。 少年挣扎着起身,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果不其然的开始呕吐,就连隔夜饭也一并吐了出来。 “我去。。。”,少年俊美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 “这才刚开始呢,作为李王府少王爷,就要有死去活来的觉悟!” 话音刚落,李沐春便觉得后背一沉,整个人再次飞回场地中央。 然后是手臂、肩膀、大腿、额头,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李涣只是坐在二楼廊道上看着这一切,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水,嘴角扬得那叫一个高。 当然心疼儿子啊,哪个当爹的不心疼儿子了,只是心疼,那是心里疼吗,你别说,从小到大,我还真没对这兔崽子动过手,每次都是罚他去柴房面壁思过,或者抄书一百遍。 想到这里,这位镇南王耸了耸肩,抿了一口茶水,聆听着少年如同杀猪般的嚎叫。 手有点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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