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之后，杨烟就被母亲留在了尼姑庵，并且再也没有回到过定州的家里，此生也没能再见到过疼她爱她的父母，留下了永远的、永远的遗憾——这也是后话。</p>
而回到那个当下，杨烟之后在掩月庵里过了半年多安静得让人心慌的日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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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庵里唯一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也穿着袈裟芒鞋，将头发挽进帽子，每日五更起床打扫劳作、挑水种菜，和师姐们一起上早课、念经礼佛，也跟师太学些皮毛功夫，走着神打坐背着搞不懂的内功心法。</p>
有时她陪师姐去山上采药，偶尔也能采来蘑菇木耳和野菜，再跟师姐学着做一锅野菜粥，炒一点野味改善伙食，就是最开心的事了。</p>
在庵里，杨烟喝到了月白师太炒制的正宗槐香茶，想来母亲也是从师太这边学来的，而她也偷偷学了走。</p>
下次做给阿艮喝，定要捏着嘴巴不让他吐出来，这样想着，她又翻了翻焙着槐花枸杞焦香四溢的小铁锅。</p>
晚上她常常要在油灯下抄天下佛经，蝇头小楷，一字一字在竖条格子中缓慢爬行。</p>
杨烟打小不喜端正，父亲亲自教了隶书她也耐不住性子去写，最后还是走上行书的路数，字一贯洒脱不羁。</p>
佛经抄临却需要绝对恭虔，修整自持，用师太的话说，是“数干字终、始如一律。心无杂念，究竟玄妙。”</p>
抄的经会赠给来礼佛的香客，也会送到四方求经的人手中兑换些铜板供庵内收支。</p>
抄经抄得多了，杨烟似也能感悟些什么，但那感觉模模糊糊如幻影。</p>
太寂寞时，杨烟常常跑到弥勒佛跟前悄悄流泪叹气，母亲走后近半年竟一封书信没有捎来，让她惴惴不安，更不曾有人来接她回家。</p>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p>
一路没心没肺高高兴兴长到豆蔻年纪，杨烟此刻终于在前人的诗中咀嚼出一种叫悲凉的愁绪。</p>
而阿艮消失后，心里的另一块地方也像是在荒芜，只能一遍遍拨动手里的珠圈，念绕口的经文让自己安定。</p>
佛经里说：“万法皆是聚合幻有，了无常性。随缘起用，随缘灭。”</p>
杨烟却固执地想，如果缘起缘灭都能不执不痴，不生痛苦，万事既皆空又何谈喜乐。</p>
师太常教导她，红尘中无数涡旋，唯有勘破心障才得菩提。</p>
杨烟亦是不懂，对她来说，被关在山中修行、当下感受的孤寂痛苦才是真切，没有游戏玩耍，更没有玩伴，没有家人和朋友音讯，只守着青灯古佛。</p>
这样清寡的生活，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投入俗世的涡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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