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一行七人在省委大院分道扬镳，启程前往各自的“封地”。 乔岩和尚卫东分到了一组，同属地方三处管辖。潘志刚给他来电话说，他们先去送了尚卫东，再折返回雄关县。 看似简单的安排，里面却有大文章。现在已是下午四点多，到了广川市就六点多，再折返回雄关县就快八点了。意味着潘志刚要在乔岩的地盘上吃饭，这顿舍近求远的饭，也能看出孰轻孰重，用意深刻。 从省委大院出来，乔岩回家拿了几件衣服，马不停蹄往雄关县赶去。一路上，依旧电话不断，云清市市委办和市委组织部分别打来电话询问情况，隔一段时间就确认行踪，但不说确切要干什么。 乔岩猜想，市委书记戴国成和市委组织部长赵焕东举棋不定，考虑是否参加雄关县干部大会。戴国成的眼睛盯着省委，省委书记林成森亲自参加任前谈话会，足以可见重视程度。他若不参加，与省委的步调就不一致了。可又觉得规格太高，一个县委书记还用的着他出面参会。 而赵焕东则是盯着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李钦贤，省里都如此高的规格，他要不出面，政治上就出现了偏差。可要参加，势必得请示戴国成。要是对方问起意见来该如何回答，确实是个棘手问题，没想到在这件小事上出了个大难题，以前从来没遇到过。 一时间，几个市的领导都在相互沟通，看用什么规格来迎接这批非同寻常的县委书记。 雄关县县委办主任王兴洲打来了电话，说到了夏州市，过来接他赴任。得知已经在路上，又马不停蹄赶紧追赶。 县长朱志新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兴致勃勃道：“乔书记，已经在路上了吧，这边我已经在安排了，您看还有什么指示？” “谁通知你的？” “市委办和组织部都来了电话，说初步定在七点召开全县干部大会。” “哦，市领导谁参加，定了吗？” 朱志新道：“市委办没说，组织部那边说是刘文伟副部长参加。” 乔岩寻思片刻道：“你把戴国成书记和赵焕东部长的座签都准备好，他们有可能要参加。另外，准备一桌饭，不要太丰盛，家常菜即可。” 听到此，朱志新不敢大意，连忙点头道：“好的，准备什么酒，茅台吗？” 乔岩无语，真是没钱穷嘚瑟，道：“酒不用管了，我自己带着，一切从简。” “好，我这就去安排。” 下午六点多，乔岩抵达雄关县边界。外面已是漆黑一片，袁杰突然回头道：“乔书记，前面停着七八辆车，站了不少人，是不是在等您？” 乔岩抬头借着灯光一看，果然路边站着一堆人，正眼巴巴地望着前方。似乎有人认出了他的车，个个打起精神堆着笑脸摩拳擦掌往路上涌，期待着在新书记面前留下好印象。 乔岩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但重返官场又身不由己。让袁杰靠边停车，还没停稳，立马就有人上前开门，等他下车后，现场一阵骚动，热情洋溢地伸出手使劲往前凑。黑灯瞎火的，人多嘴杂，压根没看清他们的脸，更别说是谁了。 不过，乔岩认准了走在最前面的人大常委会主任沈延平，邀请他上了自己的车。 沈延平乐呵呵地道：“乔书记，得知您要来，我心里甭提多高兴，雄关县实在太穷了，就需要您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来大刀阔斧改革。我是年纪大了，要不然还能跟着您干几年。” 乔岩笑着道：“沈主任虽在人大，依然可以发挥余热，有你这样的老同志坐镇，我这心里也有底气。” 沈延平看着乔岩意味深长道：“乔书记，您在雄关县支教半年多，想必对县情有所了解，计划接下来怎么干？” 乔岩摸不准对方有何来意，道：“这不马上过年了，先过年，过两年再说。” “是啊，明天就是除夕了，又是一年啊。您明天安顿一下，先回家过年，等上班后我再和您汇报工作。” 乔岩在三河庙乡支教时，就听人说过雄关县有四大家族，其中沈氏家族就算当地名门望族，身居高位的沈延平自然是家族的掌门人。冒着寒风跑到边界过来迎接乔岩，算是提前拜码头。 乔岩是从县城走出来的，对县城的政治生态一清二楚。就好比野生动物园，各式各样的食肉动物圈画着自己的领地，不允许旁人染指，偶尔发生冲突，彼此厮杀一番重新调整领地，但大多数时候是合起伙来欺行霸市，对手无寸铁的食草动物毫不手软，用拳头和枪杆制衡着一个地区的发展。 这种县城江湖，越贫穷的地方越容易形成势力。作为外地人出任父母官，要么和他们打成一片，彼此依存，相互发展，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只要在可控范围内缓慢发展，也能和平相处。要想一网打尽，比登天还难。就算清除了，新的势力很快会成长起来，甚至比旧势力更加狂野，还不如让这些旧门阀士族继续存在。 在未确定发展方向前，乔岩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更不能让他们揣摩透自己的心思。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各个势力都会过来拜码头，等捋清楚各方脉络后，回头再把“三把火”烧起来。 到了县委大院，院子里灯火通明，站满了人，县长朱志新站在最前面，率领着四大班子领导迎接新的班头。 等乔岩下车后，朱志新跨前一步，伸出手热烈地道：“欢迎乔书记，三十万雄关人民期盼您的到来。” 说罢，众人拼命鼓起了掌。 这一刻，乔岩不迷糊是假的。曾经无人问津，如今万人追捧，权力带来的快感和满足让人神魂颠倒，头脑发热。怪不得当初范进中举后发疯，一旦踏入官门，意味着实现了阶层跨越。坐在办公室即可发号施令，调动一切资源，掌控生杀大权，把蓝图变为实景，让梦想照进现实，如此魔力，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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