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堂,咋回事,怎么又吵嘴。小曼还小呢,又是个丫头,你说话声音小点。我家腊梅大了,我寻常从来不说她一句重话。” 顾耀堂被儿女一起打,觉得很丢脸,睁着眼睛说瞎话:“队长,没吵嘴,我就这样大嗓门,我跟小曼说过一阵子就能去粮店领粮食呢。” 许德贵假装没看到两个孩子手里的“凶器”:“不早了,早些歇着吧,再上两天就是星期天,我们能休息一天。领粮的事儿你不用操心,让小曼跟她大娘一起去。” 顾耀堂诶一声:“让队长操心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许德贵嗯一声:“那我回去了。” 等许德贵一走,顾耀堂把大门插上,低声骂道:“看在你那个死鬼妈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 他的话音一落,门楼房顶上的一块泥土突然哗啦一声掉了下来,正好砸在顾耀堂脚边。 顾小曼对着门楼喊道:“妈,你回来了?” 顾耀堂突然感觉后脖颈一阵凉飕飕的,然后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他骂了起来:“你个死鬼回来就回来,还敢吓唬老子!当心老子明儿把你坟刨开!老子就是教她为人处世,又没真打她!” 他刚骂完,又是一块泥巴掉了下来。 顾耀堂抬脚就走:“明儿给你死鬼妈烧些纸。” 说完,他扭身进了屋。 顾景元等父亲进了屋,将棒槌丢掉,伸手捧住妹妹的脸,轻轻摸了摸。 夜晚他看不清妹妹的唇语,只能这样安慰他。 顾小曼扔掉手里的火钳,有些气闷地站在那里。 七月半的夜晚,月亮非常亮,顾小曼的心却一片灰暗。她觉得这日子十分没劲,她每天这么努力地生活,还要挨打。 顾景元摸到了妹妹脸上的泪水,轻轻摸摸她的头:“小曼,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顾小曼随手把眼泪一擦,轻轻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然后回了屋,洗漱完后爬上了床。 睡到半夜,顾小曼一个人爬了起来,就着月色看着门楼那里掉下来的两块泥巴,双手合十。 小曼妈妈,对不起我占了你女儿的身子,是我的错,我不该想要改变大家的命运,求你把我送走吧。 请求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腿上还被蚊子叮了几口。 顾小曼丧气地放下手,她没有寻死的勇气。她怕痛,怕窒息。 她在门口站了好久,屋里面,顾景元已经醒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妹妹。 过了好久,顾小曼转身,看到兄长后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去睡觉。 顾景元紧紧地跟着妹妹,等她钻进帐子里才爬上自己的床,一个晚上没睡落觉。 第二天早上,顾景元早起做饭喂猪,等父亲吃过饭去上班,见妹妹还没起床,他没有吃饭,而是提着篮子去打猪草。 不是顾小曼不想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痛,她不想顶着肿起来的脸见人。 等兄长离开家,顾小曼迅速起身,打水洗脸,然后找到一根黄瓜,掰一半,切成薄薄的薄片,贴在脸上。 顾小曼边贴黄瓜片一边骂骂咧咧,虽然她和兄长把赌鬼爹也揍了一顿,可她心里的气还没消,她得继续找回场子! 等顾景元回来时,看到妹妹已经穿戴整齐,而且脸上还挂着她的手帕。手帕两边接了两根绳子,系在脑后,刚好遮住了脸。 顾景元心里十分难过,整个金庄大队,极少听说十五六岁的女儿还会挨打。 姑娘大了,懂事了,父母兄弟都会对她好一些,这样将来去了婆家,还会惦记娘家。 妹妹不管读书、干活还是操持家务,都是整个金庄大队里顶尖的,父亲却不知心疼孩子。 顾景元再一次在心里期盼自己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妹妹。 顾小曼对着兄长招手:“来吃饭。” 她已经吃过了早饭,给兄长留了大半的饭。 顾景元吃饭的时候,顾小曼检查兄长的身体,见他胳膊上、肩膀上、后背上,到处都是扫把抽的印子。 顾景元收回自己的手:“我没事的。” 顾小曼什么都没说,放开他的手。 她原来她打算想办法先攒钱给兄长买助听器,看来她要改变计划。 她要考学,不管多困难都要考。只有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她才能带着兄长离开这里,脱离赌鬼爹的控制。 可是她只上了小学,也不知道有没有报名的资格。而且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书本,没有资料,没有报考信息。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钱。赌鬼爹不会给她一分钱供她读书的,她只能自学。 她连纸笔都没有。 唉,难啊。 当天中午,许砚秋拎着小篮子进了顾家小院:“小曼,景元。” 虽然顾景元听不见,他每次来还是会象征性地喊一声。 顾小曼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针线筐。 许砚秋看到她脸上的手帕,手帕将她整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感觉顾小曼今天的眼神没有之前那么灵动活泼。 她小时候比较文静,经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做针线活儿。虽然年龄小,却跟着顾二婶学会了很多针线活儿,在同龄女孩子里算手巧的。 后来顾二婶去世,她消沉了将近一个月。等她恢复过来后,变得比以往活泼一些,经常爱开玩笑,给他讲故事,甚至带着他和顾景元一起玩一些幼稚的游戏。 她讲的故事十分有趣,而且每次都不肯讲完,勾的他每天都想来听。她玩的游戏也非常有意思,他玩一天都不腻。 他心里很清楚,顾小曼是见哥哥没有同龄玩伴,所以才想方设法把他哄过来陪她哥哥玩。 许砚秋喜欢她找理由叫他过来。 她挨了父亲一顿打,好像又变得有点消沉。 许砚秋感觉心里一阵阵难受,他宁可她不高兴的时候骂他一顿,也不想看她难过。 “小曼。”许砚秋轻轻喊了一声。 顾小曼对着他微微一笑:“小秋来了,进屋坐。” 她又忘了叫哥。 许砚秋拎着手里的篮子走到堂屋门口,垂下眼道:“小曼,我晌午在田里摸了一些泥鳅,给你几条。” 顾小曼伸头看了看,然后笑道:“小秋,你是属猫的吧,抓鱼抓泥鳅这么厉害。” 许砚秋见她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心里松了口气。愿意开玩笑,应该很快就能好。 顾小曼转身对着屋里的兄长招手:“哥,你来弄这泥鳅,滑腻腻的,我不敢弄。” 顾景元走了过来,接过许砚秋手里的篮子:“谢谢小秋哥。” 许砚秋笑了笑:“要快点弄,别干死了。” 兄妹两个当天中午就把泥鳅吃光,一条也没给赌鬼爹留。 当天晚上,顾耀堂没事儿人一样回家,然而堂屋里只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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