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第二次去，就特意留了那女子，那女子到那富商家之后，虽然遭富商夫人记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仅能依靠菜粥过活，一年多以后，也给富商生了个儿子，富商一高兴，额外赏了那女子十两银子，那女子便只能舍下刚出生的儿子，回自己家去了。” “四十两银子，我们看起来不算什么，对那女子来说，就重如千斤了。” “那女子拿着银子回了家，家中公婆、丈夫、兄弟、子女都嫌恶女子，不与女子亲近，对女子终日打骂，女子到底是母亲，也放心不下在富商家里的儿子。但凡女子流露出一点儿思念儿子的想法，就又要招致全家人的打骂。” “掌柜的第三次去，听闻，那女子的夫家，又将女子典借了出去，这次典借了五年，一年二十两银子，对方很痛快的给了一百两银子，全家欢天喜地的接了银子，送女子出门，没人在意那女子的不情不愿。” “掌柜的还说，这种情况，在那种犄角旮旯的偏僻地方，并不少见，十两二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在当地人眼里，女子在家，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倒不如典借出去，最起码还能换回银子来。” “更有甚者，将自己的妻女典入青楼，再靠着她们赚取的钱财，吃喝嫖赌……” 单是说着，宋霁初就不由得发抖，既是生气，也是害怕。明明是这些苦命女子最亲最近的人，又偏偏是这群人，亲手将这些苦命女子推进了火坑，踩着她们的骨血自在逍遥，回过头来又要责骂这些苦命女子不守妇道，卑贱下作。 唐修远抱紧了怀里发抖的小姑娘，圣上励精图治，大魏如日中天，临江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仍然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典妻，还只是被大家看到，并传到了小姑娘耳朵里的事情，只会有更多的事情，就这么被无尽的深渊吞噬、掩埋，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修远也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宫人们说起的故事，说是百姓大多重男轻女，有的地方，见生下来的是女婴，便会直接扔进深山任其自生自灭。有的地方则会稍微养一养，就卖出去给人当童养媳或者给有钱人家当女使。那会儿唐修远年纪还小，只当是宫人们编瞎话骗自己玩儿，现在看来，宫人们说的故事，与女子的处境相比，还是太保守了。 “那边不是临江，我们鞭长莫及……”在临江王，宋霁初想做什么都可以，出了临江，离了封地，便是处处掣肘，事事为难了。 唐修远没说话，只是抱紧怀里的小姑娘。 …… 宋霁初哭的难受，好容易哄睡了宋霁初，唐修远便命人乔装去扬州和百越交界处查看， 将当地的情况如实整理上报。不管朝廷知不知道这事，唐修远都打算整理完毕后，完整的上报给朝廷。 世人多重男轻女，可女子也是大魏的子民，也该受到大魏律法的庇护，没有女子，又哪里来的男子，大魏又何来的繁荣昌盛。唐修远太理解宋霁初的心情了，今日只是扬州与百越交界的某处小城出现这样的情形，明日保不齐就是整个大魏。官宦人家有头有脸，都注重脸面，背地里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好在如今知晓的，还是典妻的夫家和借妻的借家，你情我愿的事，当真放任发展，殊不知又有多少真的是你情我愿，多少是借势压人、被逼无奈。 交代完暗卫，回到主屋，本来应该已经熟睡的宋霁初还醒着，坐在床上，像是在等唐修远。 宋霁初每日要见那么多人，处理那么多事，可比自己忙多了，偏偏自己对行商坐贾的事情，一窍不通，听叶樟汇报了这么多年，也没摸出个门道来，再说民间的事情，自己这个王爷，也不好直接出面，凡事还真得依靠临江王妃广陵宋姑娘。 每日事情这么多，却又不肯好好休息，唐修远是又心疼又生气，却又不敢真给宋霁初甩脸子，只是好声好气的哄着，劝着。 “时辰不早了，快睡吧。”唐修远把宋霁初往床里面挤了挤，自己也爬上了床。 “还在想典妻的事情？”唐修远伸手把宋霁初按到了枕头上，抚着宋霁初的碎发。 宋霁初点了点头，女子本就艰难，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是难上加难。 “我让暗卫去查了，等查清楚，整理成折子，上报朝廷。” 或许不一定有用，但总要让朝廷也知道这种事情的存在，自己只是个王爷，在封地可以如何如何，封地之外的事情，再想插手管什么，必须要经过朝廷了。 “临江遭海寇侵袭，恐怕也暗中有了这样的苗头，”宋霁初还是红了眼圈，“我们又不是奴婢，何苦来被这般典来典去的。” “临江六府三十二县，决不许此般。”当真这般蔓延开来，可不是真是女子人人自危了，旁的地方暂时管不了，临江地区，绝计不许。 “我想能有一天，女子能同男子一样，为官做宰、领兵打仗、行商坐贾、治病救人、仗剑天涯，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被三从四德束缚在一方院落里，整日只是围绕着内宅的一亩三分地打转转。” “我也想有一天，秦楼楚馆、烟花柳巷可以绝迹，女子不必将名节看的比性命还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 “我更希望有一天，大魏可以傲视群雄，周围宵小，均不敢肆意妄为，君臣一体，上下一心，大魏永世长存。” 提起这一点，夫妻二人俱是无话，十年之后，亦或是二十年之后，临江王府是否依旧能屹立不倒，没有人知道答案。 “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有的。”谁也无法给到一个准确的时间，这条路并不好走。 “只要我还是临江王妃一日，临江王府还在一日，我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针对女子的暴政，哪怕只是让女子比从前好过那么一点点，也是好的。” “想做什么就去做，临江王府和我，永远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唐修远能做的并不多，但能倾临江王所有之力，支持宋霁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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