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离去之路

月华如梭，银光铺泻前路，马车急行飞奔，摇晃的车厢让芸晴昏昏欲睡，芸曦反而很精神，寒风涌入了车厢，她伸手推开了布帷，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这条路她曾经走过一次，上次经过，还是满怀希望，打算去兵绝谷学习本领，谁知道遇到劫匪，死里逃生，却又阴差阳错的得了上天眷顾，授以天书。今时今日再度经过，却又这么急切的逃离，生怕慢一点，轻则一辈子困死在东陵郡，重则委身牢狱之中，真是造化万千，时刻流转啊。 驾车的夏侯婴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芸曦打开了布帷，盯着身后看，摇摇头，说道：“小姐，夜露风寒，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芸曦叹了口气说道：“睡不着啊，就这样匆匆离开，心有不甘啊。”芸曦依旧盯着早已藏于山岭之后的东陵郡，夏侯婴说道：“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老爷足智多谋，况且还有忠勇的樊哙留下保护，一定会没事的。”芸曦点点头，默然的说道：“希望如此吧。”却仍依旧看着身后的山岭。 原本她们打算午后时分一家人全部离开的，谁知道管家刚打开门，马车还未出门，就走进来几个守卫，对管家说道：“我们郡守大人请吴老爷晚上去郡守府做客，有要事商议。”说完，守卫立刻离开了，管家知道事情不小，也立刻去后院告诉了吴远道。吴远道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只是盯着凉亭发呆，听到消息，摇摇头说：“你去告诉芸曦吧，就说我有事情还要处理，让她们先走，我过两日再离开。”管家点点头告退，立刻就告诉了芸曦。 芸曦听到后有些奇怪，明明上午的时候去找过父亲，他把母亲的遗物已经都收拾妥当，完全不像是有事需要留下的样子，难道是突发了什么状况吗？在芸曦不停的追问下，管家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是郡守邀请， 她立即就明白了吴远道的意思，让她们先走，吴远道根本就没打算离开，因为他清楚，吴家若是无人留下，郡守是不会放心的，也只有自己留下，郡守才不会阻止芸曦和芸晴的离开。芸曦想了很久，总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她去后院见了吴远道。 吴远道正在发呆，听到身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知道是芸曦，也清楚她是为何而来，叹了口气，说道：“曦儿，你来了，想必你也知道了，郡守大人留下为父，你带着吴家离开吧，立刻就走。”芸曦回答说：“是的，女儿都已经知道了，确实，父亲留下赴宴是无法改变的，女儿也必须立刻带着芸晴离开，只是父亲可曾想过，我吴家有什么是郡守需要的呢，为何要强留你。”吴远道转过身，笑着说道：“曦儿，你也会考教为父了，也罢，郡守想要的无非就是我吴家这些薄财，或许还有和帝都内史章邯大人的那点情面罢了。”芸曦点点头，说道：“既然父亲都明白，那为何不愿意割舍呢，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人人都是朝不保夕，还留着这些有什么用，况且钱财女儿今日就会带走大半，留下的无非就是这个宅院和陈设罢了，直接送给郡守，换个平安吧。至于内史大人那里，现在怕他自己也有其他想法了，如何会顾念昔日情面，况且兄长也许久未去帝都走动，怕早已经疏远了，能用的无非就是吴家商队的名号和那通行文书，一同送给郡守，父亲失去了价值，想必他也不会为难的。”吴远道点点头，说道：“曦儿，你说的没错，为父因为这家业一直犹豫不决，你帮我下定了决心，今晚赴宴，除了自身，能舍弃的为父都不会吝惜。”芸曦笑着说道：“这就对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离开了吴郡这方寸之地，剩下的就是静待时机了，这样，樊哙忠勇无双，留下来保护父亲的安全，让夏侯婴护送我和芸曦去沛县就好。”吴远道点点头，说道：“曦儿，一切你去安排吧，为父要想想晚上赴宴时送什么礼物合适。”芸曦说道：“父亲刚才都说了，此时为何还要考虑呢。”是了，就送那两样郡守想要的吧。 马车已经装好，芸晴和樊哙站在门口等芸曦出来，但见到只有芸曦自己，芸晴有些奇怪的问道：“姐姐，父亲呢，怎么只有你一人出来啊。”芸曦怕芸晴担心，笑了笑说道：“我刚才去见了父亲，父亲还有点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可能要推迟几日，我们先走吧。”芸晴有些失望，继续说道：“姐姐，那有什么能帮助父亲的。”芸曦正发愁如何跟芸晴说，让樊哙先留下来的事情，既然芸晴先开口了，芸曦顺着她的话回答说：“那要看晴儿你是否舍得了。”芸晴不明所以，还是不停的点头，芸曦说道：“我容易晕车，夏侯婴驾车比樊哙平稳，我想留下樊哙，几日之后父亲离去也需要人驾车，不知晴儿你舍得吗？”芸晴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那樊哙就留下来吧，我就是少吃几次烤肉而已，姐姐晕车可是很难受的，那就让夏侯婴驾车吧。” 芸晴蹦蹦跳跳的已经上了车，芸曦走到樊哙面前，说道：“我没有和晴儿说实话，是郡守有意为难父亲，他只能留下，让我们先离开。你留下保护父亲，或许安稳度过，几日后一同驾车到沛县，或许会困死在这东陵郡，接受牢狱之灾，又或许等来的是腥风血雨，九死一生。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不逼你，你自己选择吧，是和我们一起去沛县，还是留下来保护父亲。”樊哙想了想，坚定的说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是的，我喜欢芸晴，敬重姐姐，你们的父亲也如我父亲一般，我选择留下来，有我樊哙在，不会让老爷掉半根头发的。”芸曦相信樊哙，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也没那么严重，我说的只是最严重的后果，除非郡守想置父亲于死地，毁了我吴家，不然的话，得到他想要的，就会放你们离开的，刚才那么说，只是我不想欺瞒你罢了，去休息吧，我们要离开了。”说完，芸曦也上了马车，芸晴探出头来，笑着对樊哙挥了挥手。在樊哙心中，即使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他也不后悔，这一眼告别的笑颜，足以抵得上万年的相依。 此刻，郡守府内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看着郡守笑意渐浓，吴远道反而更加担心，他知道一切都不能自己说出来，不然以郡守的作为，一定会坐地起价，甚至直接扣下自己。 该来的总会来的，一曲舞罢，郡守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满脸笑意的看着吴远道，过了许久，才缓缓的问道：“远道兄，听城门的守卫说，你的二位千金已经离开了东陵郡，是要去哪里啊，现在到处都是流民，你竟然放心她们两个离去。”吴远道不知要怎么回答，若是实话实说，那就是怪罪郡守把自己留下，若是随意找个理由搪塞，也就错失了良机，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的流下。郡守也看出了吴远道的紧张，面带玩味的问道：“远道兄，是否身体不适啊，在这寒冬居然流汗如此多，不如就在郡守府住下吧，我这里也是有良医的。” 吴远道心中慌张，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他已经慌了神，用沾满烈酒的手去擦拭额头上流下的汗珠，手上的烈酒不小心蹭入了眼中，痛苦的流出了滚烫的泪水。看着吴远道如此滑稽的表现，郡守实在忍不住，大笑着问道：“远道兄，怎么会如此失态啊，竟还流下眼泪了，是不是因为本官所言，让你为两位千金担心了，若果真如此，算是本官失言，本官向你道歉。” 这混入眼中的烈酒反而让吴远道清醒了许多，郡守又提起了他的女儿，让吴远道想起了昨夜的情景，芸曦看到他为夫人伤心感怀，临走的时候说了句话，芸曦当时已经打算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父亲，希望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万一临行时出了变故，郡守强留父亲，定然会问我们要去哪里，而且会奇怪为何你留下，我们姐妹却离开了，到时候父亲就说是因为母亲，母亲已经离世十五年了，一直未能归入吴家祖坟，这次就是送母亲入祖坟的，相信郡守不会继续为难了。” 虽然吴远道心中不愿利用亡妻，但是为了女儿，他也只能这么做。借着眼中的泪水，吴远道哽咽的回答说：“郡守大人也知道，我夫人离世已经十五载了，一直忙于生意的事情，也没有送夫人的骨灰和遗物入归祖坟，三月前芸明已经先去沛县安排了，前几日来信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我们前去，况且日子已经定下了，只能让芸曦她们带着亡妻的骨灰遗物前去，等告知郡守大人，小人再前往。”说完，吴远道流下了真诚的眼泪。郡守一直盯着吴远道，看了很久，觉得他不像是在演戏，叹了口气说道：“本官不知远道兄竟有这样的安排，还请你来赴宴，都是本官的罪过啊。”吴远道摇摇头，正想继续说什么，郡守身旁的郡丞开口说道：“大人，这也不能怪您，您受丞相大人嘉奖，本意是想与民同乐，怎知与吴家白事相撞，吴老爷莫怪我家大人啊。”郡丞说的云淡风轻，瞬间就化解了郡守的尴尬，吴远道也不能借口这个，让郡守放自己离开。 既然郡守有喜事，吴远道心想，正好借这个事情献上贺礼，希望郡守看在自己拿出所有的份上能够放自己离开。打定主意，吴远道收起了悲伤的神情，擦干了面上的泪珠，有些僵硬的笑道：“草民恭喜大人了，大人喜事，草民预先不知，也未准备贺礼，正巧身上带了些物件，还请大人不要嫌弃，能够收下。”说完，吴远道从怀中取出了吴府的地契和内史衙门的通行文书。 郡守原本没什么感觉，这吴远道平日吝啬，想来身上携带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递来的是两个朴素的木盒，更是有些不屑，不过还是心中好奇，接过之后，立即打开了木盒，里面只是两张布卷，失望中带着怒气，觉得吴远道是在戏耍他，但府中还有其他宾客，不好发作，只得装作无事，缓缓的打开布卷。 打开之后，郡守眼神都放光了，惊喜的说道：“远道兄，竟然如此大手笔，这些送给本官，你吴家生意不要了吗？”其他宾客都很惊奇，忙问道是什么。郡守怕吴远道反悔，立刻展示了出来，看着吴远道，问道：“远道兄，你把吴府的地契和内史府的通行公文送给了本官，日后不会后悔吧。”吴远道笑着摇摇头，说道：“大人说笑了，草民能有今日，全靠大人照拂，既然已经决定回归乡里，余生陪着亡妻，这些已经无用，大人若能收下，正是草民心中所愿。”郡守笑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却之不恭了，既然远道兄要离开，本官也不便阻拦，过两日，本官亲自去城门相送。”事情能够解决，吴远道也很高兴，正想告辞离开，郡丞突然说道：“吴老爷稍待，刚才突然来了份公文，需要大人立刻处理。”说完，郡丞拉着郡守进了后堂，难道还有变故，吴远道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果然，郡丞很不满意郡守就这样放吴远道离开东陵郡，见到笑意不减的郡守进入后堂，说道：“大人，那吴远道是什么人，想必您比我清楚，他竟然肯放弃家业也要离开，大人就不担心吗？”郡守面色依旧的说道：“你多心了，他吴远道吝啬爱财我又如何不知，本官也不管他为何会献出家业，东陵郡是本官做主，现在的他也没有了留下的必要，况且若是强留他，那本官几时才能搬进吴家。”话是这样没错，但郡丞的担心更甚，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想离开东陵郡，为何偏偏是此时，虽然东陵郡不比从前，但沛县流民更多，他吴远道为何会这样选择，这些，郡丞都想不明白，但是郡守已经想进入吴府，那吴远道又不得不放走，郡丞一时也想不到办法。 或许是天意要帮郡丞，正在他苦苦思索，却无良策的时候，一个守卫跑了进来，说道：“禀告大人，城门外前往沛县的道路有山石滑落，已经无法通行，还请大人定夺。”郡守的好心情因为这个消息一扫而空，反而郡丞开心的说道：“大人，这是留下吴远道的机会，他的老家不就是沛县吗？大人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道路不通，那是天意，大人就留他几日，反正地契在您手里，到时候再赶他走，让他有家不能回，却又无法离开，到时候就能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了。” 原本郡守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吴远道想怎么样，他也不想费心，但听郡丞这么说，他也有些怀疑，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巨贾不顾一切也想离开。郡守点点头，说道：“也罢，本官现在就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先留下吴远道，本官也好奇他心里在想什么。”郡守和郡丞回到了宴席，吴远道等了很久，终于能够告辞了，还没等他开口，郡守已经抬起手，示意安静，等宴席暂停下来，郡守清了清嗓子说道：“刚才收到消息，本郡到沛县的官道被山石阻隔。”看着吴远道惊讶的神情，郡守对他说道：“远道兄不必担心，山石阻隔就在一个时辰前，想必你家的二位千金早已离去，只是远道兄怕是要多留些日子了，本官已经派人去清除山石，等到修复好，第一时间会告诉远道兄的，还请你安心等候吧。”郡守都这么说了，或许真是天意，不过也好，至少郡守没机会去追回芸曦她们了。吴远道道谢后告辞离去。 送吴远道回府后，樊哙有些担忧，说道：“老爷，不然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阻挡了二位小姐的去路，我也好护送他们回来。”吴远道点点头说道：“确实应该看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那就只能等候了，若是假，明早立刻就走。”樊哙点点头，到了城门口，问了山石的位置，立刻前去查看。 山石的位置确实距离城门不远，已经有守卫在清理，但是山石巨大，几个守卫用尽力气，山石还是纹丝不动。樊哙仔细寻找了几次，都没有看到芸曦她们的身影，心想她们确实离开了，但是守卫依旧清理不动山石，樊哙心中着急，仔细观察了巨大的山石，感觉自己应该能够推动，但他记起了吴远道的话，阻隔是好事，等明日芸曦她们到了沛县，再推开离去也不迟。 回到吴府，吴远道仍在大厅等候，听到樊哙所说，放心下来，既然真有山石，那就安心等候两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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