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离开芒苍

大梁城内，军师坐在府宅之内，一夜未眠，此刻正在前厅的太师椅上，虽然有些憔悴，但满脸期待，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管家笑着跑了进来，说道：“老爷，项家人已经离开了，小人前几日暗中帮他们凑齐了所需的铜铁矿，刚才已经送他们出城，看他们一路向东南方，应该是打算回吴郡了。”军师着急的问道：“那守城的侍卫没有怀疑吧。”管家笑着说道：“多亏老爷神机妙算，果然，项家人拿着内史衙门的通行手令，守城侍卫仍要查验货物，还好我提前告诉了他们，让把铜铁矿石碾碎，混进了米粮袋子，矿石在内，米粮于外，加上时辰尚早，又正值冬日，城门昏暗，小人又送了些酒肉过去，守卫也就没有仔细查验，他们顺利离开了。”确认龙且他们已经带着货物安全离开，军师长舒一口气，说道：“距离成就大事又进了一步，只是不知东陵郡那边的人怎么样了。”管家谄媚的说道：“老爷莫急，算算日子，那人也该回来了。”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正是那日在张氏泥人诛杀齐老板的那人，半跪着对军师说道：“主公，事情已经办妥，原本打算随便杀个人，趁着夜色扔进张氏泥人，但大家都怕被当成泥人带走，街上无人，正巧齐家酒肆的老板打开大门打算进去偷盗，让我撞见，顺手就斩杀了他，对了，还有一面镜子，那人说是什么庄王的宝物。”说完，把镜子递给了管家，黑衣人还等着奖赏，但军师面色竟变得阴沉了起来，抬起手，重重的砸在了扶手上，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可知罪。”黑衣人原本开心的脸瞬间变得惊惧，颤抖着说道：“主公，属下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请您宽恕。”军师缓了口气，阴沉的说道：“就是个废物，你去杀个人就行了，原本杀的是齐家酒肆老板，还是个意外之喜，那人当日受我蛊惑，设计陷害张老板，钟离昧的爷爷也因此丧命，被他撞见偷盗，怒而杀之，合乎情理，他有足够的动机。但你做了什么，杀人之后，应该把铜镜放回原处，只需留下些许痕迹就好，做成钟离昧杀人后，把宝物归位，但又有移动的痕迹，可你却贪心，把铜镜带了回来，难道钟离昧因宝镜杀人，杀人后宝镜却又不翼而飞了吗？”管家看军师大怒，笑着劝说道：“老爷，您别生气了，看这宝镜，说的是庄王忍辱负重，最后一名惊人，进而问鼎天下。老爷得此镜，定然也能和庄王一般，恢复故国的。况且那东陵郡守一心只想得到张老板，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就算看出破绽，也不会在意的。”军师看着宝镜，已经没那么生气，摆摆手，让黑衣人退下，黑衣人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立刻离开。 军师对管家说道：“你说的没错，那郡守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只是留下这个破绽，他定然会怀疑有人刻意为之，不过也不重要了，这个宝镜一定要收好。”管家有些奇怪，问道：“老爷，得到这宝镜为何不自己赏玩，却要收起来。”军师瞟了一眼说道：“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蠢，我们的实力如何，今日做的一切，无非就是让项家竖起反抗的大旗，我们看准时机复国，若他日大成得胜，我自然留下宝镜，若项家占据优势，那就把宝镜送给大成帝国领军之人，我们也能洗脱嫌疑。”管家佩服的说道：“老爷这招祸水东引真是高明啊。”大门外都能听到军师的狂笑声。 趴在石壁下的樊哙，肋骨断了几根，清泉落下，全身都已经湿透，清晨的寒风吹过，樊哙打了个寒颤，缓缓的抬起头来，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竖起的碎石，断裂的肋骨处发出了锥心般的疼痛，发出来一声哀嚎。芸曦听到声音，回头望去，原来是樊哙醒了，心中高兴，舍弃刘三跑了过去，看着他满身的伤痕，鲜血浸满了衣襟，哀伤的问道：“感觉怎么样，哪里伤了。”樊哙忍住剧痛，笑了笑，说道：“姐姐不必担心，樊哙没事，或许是断了几根肋骨吧，刚才不小心碰到石头。”看着樊哙吃力的爬起，芸曦自责的流下了眼泪，怨恨的说道：“一切都怪我，没想到代价如此之大，若是你起不来了，下山后我要如何跟晴儿交代啊。”樊哙摇摇头说道：“姐姐不用自责，若不是姐姐，樊哙或许还在烤肉，又或许早被当成流民送去了骊山徭役，如何能有今日，只是些小伤罢了，为保护姐姐受伤，芸晴也会理解的，姐姐不用担心，樊哙休息一会就好。”肋骨难接，芸曦又不懂医术，只能沉重的看着痛苦的樊哙。 刘三也走了过来，蹲下查看樊哙的伤势，芸曦问道：“你懂医术吗？赶快帮他医治。”刘三回头看着芸曦，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芸曦小姐高看我了，也就是当年做狱吏的时候，曾押送囚犯去帝都徭役，路上有人受伤，会些简单的包扎罢了，樊哙伤的太重，我没那个本事。”芸曦看着痛苦的樊哙，心中无助，只得背过身去。刘三明白，若是无法救治，樊哙或许撑不到晚上，只是这山中无医更无药，若是他被樊哙下山，难免让肋骨刺穿内脏，那是更难施救。不忍芸曦自责，刘三默默离去，打算看看那些护卫如何了，毕竟是官府中人，若是都死了，回去也没法交代。 刘三到了护卫首领的身旁，看他虽然有盔甲保护，但是已经被白蟒冲击的七零八落，面色已经青黑，身边的草地也被染成了血红色，刘三摇摇头，蹲下试了试鼻息，早已没了呼吸，心跳也没有了，身上的伤痕不计其数，显然是没救了。刘三也是见过不少尸体的，但多半都是病死的，这样惨烈的死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不想让芸曦受到太大的冲击，在心中留下悔恨和阴影，刘三起身去捡了些断枝落叶，将那人掩埋了起来，一切做完，刘三哀伤而自责的说道：“兄弟，都怪我胆怯，只能留你长眠山中了，家中的妻儿芸曦小姐一定会信守承诺的，请你放心离去。”剩余的五人还是好一些，毕竟只是被蛇尾击飞，并没有致命伤，刘三过去看看，发现呼吸和心跳虽然微弱，但都并未停止，也稍稍放心下来，毕竟他们六人都是被芸曦请来的，若是无一人回返，怕芸曦一生都会自责，也无法和他们的家人交代，只是这些人都在昏迷，恐怕内脏和骨头都破损严重，若是得不到医治，情况也和樊哙一样。看芸曦的样子，必然无法下山，也只能是自己去找人来帮忙了。虽然白蟒已被斩杀，但这山中多半还有其他野兽，芸曦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抵挡，但若是继续犹豫，这些人定然会和护卫头领一样，长眠山中。 刘三想了很久，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看着不远处如雕塑般低头站立的芸曦，丝毫看不出生气，虽然往日的芸曦都是忧郁的，但从未有过如今的无助和彷徨，自己必须要做出决定了，若是大家都死了，即便芸曦得救，日后也是无法走出来的。刘三下定决心，抬起了手中的赤霄剑，咬牙拔出赤霄剑，脚步沉重的走到芸曦面前，芸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力的说道：“你想做什么，什么都威胁不到我了，杀了我吧。”刘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绝望让芸曦说出这样的话，刘三不想解释什么，只是递过剑柄，说道：“芸曦小姐，护卫首领已死，你但其他五人还活着，你需要履行诺言，照顾他的妻儿，我要去山下寻找帮手和郎中，他们的伤都拖不得，或许山中有野兽，这剑就留给你防身吧。”芸曦眼中闪过一丝的惊恐，但很快就恢复了如死灰般的平静，点点头说道：“你去吧。”这细微的波动刘三看在眼里，苦笑着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胆怯造成的，但这次我不是想逃跑，芸曦小姐请相信我。”芸曦接过赤霄剑，插在地上，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无力的说道：“怎样都好，你走吧。”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芸曦是不会再相信了，刘三叹了口气，转身下山。 刘三担心拖的时间太久，不止樊哙他们都会有危险，芸曦也可能遭遇不测，他走得非常快，害怕丝毫拖延会引来变故。或许真的是上天的眷顾，刘三走到泗水之源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芸曦的名字，山下密林中还有树枝摆动的痕迹，难道是吴家人寻来了吗？刘三大喜，快速的下山，正巧遇到气喘吁吁的芸明，芸明他是认得的，飞快的跑到芸明面前，说道：“吴公子，你终于来了，我们遇到了白蟒。”听到这话，面前又只有刘三一人，芸明预料到了什么，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呆滞的立在原地，还好身后的仆人扶住，才没有滚下山去。看到芸明的样子，刘三知道他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我们是遇到了白蟒，但白蟒已经被斩杀，芸曦小姐无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樊哙他们受伤很重，需要立刻找郎中救治，只是守卫头领，为了救芸曦小姐，独自抵挡白蟒，只能长眠在这芒苍山中了。”听到芸曦没事，芸明一下子有了精神，拉起刘三，边走边说：“赶快带我去找曦儿。”刘三点点头，带着众人冲上了山顶。 刘三已经离去多时，芸曦依然面无表情的靠赤霄剑的支撑才勉强立在原地，双眼迷茫，一动不动，樊哙着急，只能不停的呼唤姐姐，但芸曦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身侧的密林有些动静，樊哙警视的盯着密林的一举一动，突然想起了一声狼嚎，一头硕大的灰狼冲出了密林，阴冷的眼神环顾四周，最后停留在了白蟒的尸体上，贪婪的看着还未干涸的血液。樊哙骇然，心中嘀咕道，应该是这白蟒留下的血气引来了这灰狼，这一声狼嚎，怕是会有更多的野兽被引来，这白蟒豪横，称霸芒苍山，如今死了，这些饿了许久的野兽怕是都会出来，希望它只是对白蟒的尸体感兴趣，别发现姐姐就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灰狼舔了几下白蟒的血液，凶性被立刻激发，抬头盯着失魂的芸曦，虽然手中赤霄剑闪烁着点点红芒，但这灰狼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慢慢的靠近芸曦，但芸曦对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感觉，依旧立在原地。 樊哙不敢惊扰灰狼，怕它会直接扑向芸曦，只能慢慢的伸手，抓起身旁的石子，握在手中，若灰狼扑向芸曦，再砸过去，希望能吸引它的注意力。这灰狼不知为何，只是缓缓的靠近芸曦，樊哙忍不住，大声叫喊，灰狼依旧不为所动，反而加快了脚步，在离芸曦只有步之外停住了，似乎在等待时机，看了很久，发现那柄剑只是个摆设，芸曦丝毫没有提起的意思，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立刻露出獠牙，目露凶光，打算朝芸曦扑过去，已经不能再等，灰狼腾空的一刹那，樊哙用尽全身力气，掷出手中石块，击中了灰狼的腹部，灰狼一下扑空，有些痛苦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很快又站了起来，更加凶狠的盯着芸曦，而樊哙本就肋骨断裂，这一下牵动伤患，竟直接晕了过去，灰狼藏在芸曦身后，打算再次扑杀。 等了片刻，没有飞石击来，灰狼放心下来，蓄力打算扑向芸曦。灰狼腾空而起，足下的烟尘遮掩了樊哙的视线，虽然心急如焚，却看不到芸曦的状况，只能闭起眼睛，乞求奇迹发生。 灰狼身躯藏在弥漫的尘土之中，露出的獠牙在阳光下闪露着凶光，芸曦能够感觉到背后的凉意，但她却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连转身都做不到。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现在这个结果，都是你造成的，打算利用白蟒造势，都是你自私的行为，如今虽然白蟒已死，却还了所有跟随你的人，他们是那么信任你，你还有面目再见他们的妻儿吗？金银钱财能弥补吗？芸曦在挣扎，那个声音说的没错，世道不公不过就是借口罢了，自己的目的无非就是立于庙堂最高，与这吃人的世道有何不同。算了，能够葬身在饿狼之口也好，芸晴父亲还有那些守卫的家人，自己哪里还能回去，早就没有家了。 灰狼已经能想象下一刻口中的美味，突然一个身影出现，撞开了芸曦，正是刘三赶了回来，自己手臂被扑来的灰狼划出道道血痕，衣袖也被染得血红一片。灰狼落地之后大怒，嘶吼一声，转身又扑了过来，刘三顾不得手臂受伤，横身挡在芸曦身前，抓起芸曦的手，刺出赤霄剑的剑锋，插进了灰狼的肚子，一条长长的裂口，回来不甘的哀鸣一声，倒在地上，而它的利爪也插进了刘三的后背。 刘三微笑着看着回过神来的芸曦，问道：“芸曦小姐，你没事吧，在荒山野岭，怎么能愣神了呢，太危险了。”芸曦摇摇头，回答说：“我没事，你怎么样了。”芸曦看着身前要倒下的刘三，下意识扶住了他，但手掌感到一阵温热，看了看，满掌都是血红，刘三苦笑着说道：“芸曦小姐，这次我不是懦夫了吧，都是因为我，大家才成了这样，你没事就好。”说完，剧烈的疼痛感让刘三也晕了过去。悔恨又涌上了芸曦心头，自己的迟疑和彷徨又害了一个人，芸曦瘫坐在地上，无力的晃动刘三，悔恨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任凭刘三靠在自己肩头，芸曦近乎失去意识，幽幽的说道：“你若是还能醒来，我便嫁给你，不是因为你救我，而是你不再闪躲。”刘三虽然晕倒，但是仍有意识，听到芸曦这么说，生怕她日后反悔，如绸缎般的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抽打着刘三的面颊，刘三忍不住深深的闻了闻，说了句真香。芸曦知道刘三在装晕，一把推开了他，骂道：“果然是死性不改，趁机占我便宜。”跌倒的剧痛让刘三完全清醒，颤抖着说道：“芸曦你误会我了，刚才确实疼晕了，只是你的发香唤醒了我，这才感叹了一句。”芸曦有些怒气的看着刘三，骂道：“你这无赖，如何敢直呼我的闺名，若不是看你救我受伤，定然劈了你。”刘三挤出猥琐的微笑，说道：“芸曦你怕是忘记了，刚才你自己说的，只要我醒来，你就肯嫁给我，不能反悔。”芸曦愣了一下，语气略微缓和的说道：“确实是说了，嫁给你也无不可，但当日我说的三件事你必须要记得。”好事不可错过，刘三赶忙点头。 芸明他们也赶到了，大家身上都有伤痕，还都是致命伤，还好芸曦身上的只是沾染的血污，并无伤痕。芸曦紧张的精神终于松弛了下去，眼前一黑，芸倒在芸明怀中，芸明二话不说，抱起妹妹，朝山下跑去，刘三看着好生羡慕，真想芸曦也能躺在自己怀中，可惜受伤，不敢乱动。 山下的芸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姐姐，芸明把芸曦放在马车上，芸晴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也不管其他，立刻朝沛县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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