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姐姐结婚离家后,鼠人的男子汉气概就在增强。这种增强,既有心理上的,也出于责任担当意识。 鼠人在家是老小,长期做小弟,不好交际,性格又内向,很多事情都退让。记得当年过春节,队里有人家请吃年饭,就是要好的邻里乡亲请着在一起吃吃饭,过年热闹热闹,他都不愿去吃。感觉一起吃饭,人多没话讲,挺尴尬,就让小姐姐去。小姐姐不在家了,甚至说让母亲去,母亲说:“你是个男子汉,也该去同大家一起吃吃饭,和和淘。”鼠人意识到应该改变,也就参加了。说话少一点呗,吃饭搛菜还不会?况且,那时这样的吃大餐很难得呢! 早先与姑娘媳妇相处,谈男欢女爱,荤的素的,不岔话,家里有圣洁的姐姐,总感觉不该说,也说不出口,被认为鼠人不会说,不懂。现在无顾忌,也会说了;要挑逗,照说,荤素都来,哪有什么不懂的。一次“打老叶”,几个姑娘媳妇,在棉花田里,一边剪,一边瞎吹,反正也不怕姑娘们脸红。后来,她们知道了,鼠人也挺能说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的年轻姑娘跟鼠人还挺说得来,闲聊时,还讲到某某人“手快”,他知道手快的意思,但从不动手动脚占人家便宜。毕竟都叫自己“姨”(叔叔)呢,虽然平时也听说过什么八根筋,怎么不认亲之类的话,他与她们也非真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他是喝过多年书墨水、有文化的人,心灵的圣洁绝不会被玷污的。 还记得紧隔壁邻居盛厚传结婚,去旺稼桥港西,新娘子纪珍家拿嫁妆,热热闹闹去,抬着、挑着各色嫁妆回来,回来喝喜酒。第一次喝白酒,用大碗喝,喝了小半碗,麻辣辣,刺激嗓子窜鼻子,喝过了晕乎乎,挺新鲜,很高兴,很难忘。但要说自己结婚成家,又觉得很遥远,虽然他这时也二十三四岁了。 鼠人这段时间做淘箩,常到城里去卖,有时去看护哥,与护哥增加了联系。 护哥原名陈頀,但这个带音字旁的“頀”很生僻,后改名“頀”为“护”。他属鸡,1921年的,应属辛酉鸡年,比鼠人大27岁,在家排行老二,是鼠人见过的最大的哥哥了。早在鼠人未出生时,他就已结婚成家,二嫂嫂是东门范家长女,与母亲同姓,也算陈范两家亲上加亲了。鼠人护哥的联系,除了当初公花园合影,还有早年到东门二嫂嫂娘家吃馄饨,二嫂和娘家姐妹都很热情,馄饨也很好吃,难忘,但那时鼠人小、内向,在这种场合很不适应,很尴尬。另外他和庆前、幼冬三个属鼠的,鼠人到城里,也常会聚聚,还去过虹桥头姑妈家。 鼠人真正和护哥在一起讲话交流,还是办父亲的丧事时,一起当孝子,拿“号竹棒”到各家门前请人,这个印象极深。那时鼠人16岁,护哥43岁了,一直在朱家坝当老师。再后来联系,护哥已搬家到新建路,赋闲在家。鼠人去看他,带了自做的淘箩,他很高兴。知道鼠人会做淘箩,觉得挺好的,他年轻时在乡下,就见邻居们做过。鼠人自家竹园长起来,也带晾衣服的竹子给他,讲些乡下的情况,他也挺喜欢听听。当时,本家兄长陈仁已调到靖江当县委副书记,在广播里都能听到,护哥了解更多具体情况,也常会说说;同时鼠人也了解致哥到大屯煤矿当总指挥的信息,都感到高兴。但那样的时代背景,也不敢有什么想法,老老实实劳动是本分。有个离得最近的兄弟护哥在城里来往,挺欣慰。 在护哥处,有时遇到庆前,他一直在棉纺厂工作,开始处对象了。在家里,他住东面房间,护哥住西面房间。二嫂嫂带绛虹、小平在下面小学上学、教书,难得遇到。她讲话热情,称鼠人“童弟弟”,用靖江话讲,很亲切,很暖心。 护哥在家看书,打发时光。《聊斋》线装古书,以细竹管蘸印泥,断句处加圈,鼠人有时也翻看,看到断句处多的有4个小红圈,是在反复看噢!鼠人也喜欢看书的,但要做淘箩,没时间,只能靠吃饭时看点书。护哥曾送给鼠人一本范文澜的《中国通史》(上册),鼠人看过一阵时,挺长知识。同时,鼠人到城里自己也买书,开始买了《鲁迅杂文选》,《鲁迅小说诗歌散文选》,后买技术书,《木工》,《服装裁剪》,《电动机修理》,想到找出路。队里春丫头(朱国成)做裁缝,小狗子(盛厚凤)也还到昆山学了一阵时拈匠一一修船的。鼠人要去正式学什么手艺难,通过看书“自学成才”也是一条路。但他真正喜欢看的还是文学书、历史地理和地图。 鼠人到城里,偶尔也会在护哥处住一晚。一次夏天,双抢后,浑身晒得油光发黑。洗澡时只有穿短裤的一截是白的,真是黑白分明。鼠人很有点自惭形愧,但这也就是在乡下当一个标准的农民的样子,护哥看在眼里,也理解、同情。 那时一个二十四五岁,一个五十开外,一个在农村艰苦奋斗,一个在家赋闲消磨时光,相同的出身问题和有关历史治乱的思考,也常让这两个近乎“忘年交”的兄弟讲讲感慨的心里话,有一些共同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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