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平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看着这群陌生的人，突然间发觉自己也越来越陌生。 他内心曾经那些容易被感动的柔软地带，经过这一次经历，竟然变得坚硬起来。 小广东端着洗脸盆蹲在宋雁平面前，也不敢抬头看他。 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宋哥，我给你洗洗脚吧。” 说着就给他脱下布鞋，把他的两只脚慢慢放进洗脸盆里，开始轻轻的给宋雁平洗脚。 宋雁平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小广东满脸淤青和开裂的眉角，想说什么，但是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礼拜四是打牙祭的日子，也就是看守所里每周改善伙食的一天。 今天中午吃的是红烧肉炖土豆，所谓的红烧肉，其实基本就是一些带皮的肥肉，瘦肉很少，一桶土豆炖红烧肉，三分之一才是肉，剩下的全是土豆块儿。 平时负责给大家打饭的一个老头儿，用桶把红烧肉和馒头拎进监室，开始分发菜和馒头。 一般情况下，一个监室里大概有二十五个人左右，有的监室可能会多两个或者少两个，统一由号里的“安全员”管理，无论是生活用品还是日常琐碎的小事，都要向安全员请示。 哪怕是要拉屎用的卫生纸，也要过去跟安全员要，所以作为安全员的辛洪川，平时也闲不住，又当爹又当妈的。 饭菜分发完毕，宋雁平却站了起来，跟小广东说：“你去再拿两个空饭盒。” 小广东穿过蹲着的人群去饭盒橱上拿了两个空饭盒回来：“宋哥。” 宋雁平侧着身面向正在吃饭的人们，说：“都先别吃了！” 辛洪川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着宋雁平，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只挑肉，把它俩装满。”宋雁平指着小广东手上的两个空饭盒说道。 小广东“哎，好嘞”应了一声，就拿着勺子从头往后走，从每个人的饭盒里挑一两块肥瘦相间的肉放进手里的饭盒中。 有的人饭盒里没有肥瘦相间的，只有那种一看就没有食欲的特别肥的，小广东也没有放过，统统挖进了饭盒中。 而这些人却都敢怒不敢言。 小广东从头到尾走了一圈回来，两个饭盒也装的满满当当。 “宋哥，装满了。” 小广东双手捧着两个装满肉的饭盒，伸到宋雁平面前给他过目。 “去放到饭盒橱里。” 宋雁平说完，继续坐下吃饭，只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觑，搞不懂宋雁平要干什么。 中午午睡以后开始放风，大家排好队陆陆续续走进风场。 辛洪川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一圈人中间，宋雁平跟在身后。 辛洪川抬头眯着眼，透过钢筋栅栏的空隙感受温暖的阳光，深吸一口气。 他转头问宋雁平：“中午我没看明白，你这个改良秩序还有后续吧？” 原来宋雁平中午做的这一切，都经过了辛洪川的暗许。 宋雁平上午洗完了脚，坐到正在看书的辛洪川旁边，轻声地说：“川哥，谢谢你。” 辛洪川没吭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他翻了一页书才说：“雁平，我啊，挺看好你的，虽然你才来了两天，但我辛洪川不会看错人。张管教说了，你大哥嘱托他，让你在里面借这个机会历练历练。” 辛洪川用眼的余光扫了一下宋雁平，继续说：“这里面鱼龙混杂，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什么妖魔鬼怪我没见过？但是我唯独对你挺有好感。估计啊，我死是死不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假如我有机会出去了，你记得来京海找我。” 辛洪川在书的当前页面折了一个角，合上书，拍了一下宋雁平的肩膀，说道：“给你个机会！改良一下号里的秩序。” 说完，辛洪川趿拉着鞋往厕所走去。 宋雁平的脑子飞快的运转，他看着眼前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吃午饭前，宋雁平心里才有了一个大致的“改良”方向，纯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可是中午辛洪川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而让宋雁平心里没了底。 放风场上，辛洪川等着宋雁平的回答。 宋雁平微微颔首低眉，回答道：“是的，川哥，晚上吧！” “好，我给你机会展现展现，可别让我看笑话！”辛洪川笑了笑说道。 “放心，川哥。”宋雁平回应道。 放风结束，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视，又到了晚饭时间。 分完了饭，大家都准备开吃的时候，“川哥？”宋雁平转头叫了一声正在掰馒头的辛洪川。 辛洪川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 宋雁平跟小广东说：“去把那两饭盒肉拿过来。” 宋雁平站了起来，侧身面向所有人，目光略露凶狠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号里进行分组管理！每个组分四个人，每个组一个组长。组长我已经让小广东定好了，等会吃完了饭来我这领一卷儿卫生纸。” “每周四改善伙食，晚上会给组长们加餐，组长要管理好自己的组员，组员无论是拉屎尿尿要卫生纸、生活用品还是其他别的杂事儿，直接去找你们组长汇报，不用再来找川哥了，组长自己不能决定的，再来找川哥！” 辛洪川低着头继续吃，宋雁平接着说：“要是哪个组的组员出了问题，惹了麻烦，组长连坐，也要一块受罚遭罪！” 说完，宋雁平看了一眼小广东。 小广东随即端着饭盒，开始给内定的每个组长，分发中午饭留出来的肉。 “分到肉的，就是组长！等会儿小广东下去分组，谁要是有意见，有想法，那你就来找我！” 所有人鸦雀无声，都抬着头看着宋雁平这个刚来的，可以说是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年轻。 宋雁平说完，开始坐下吃饭。 辛洪川咬了一口手里的压缩肉，点了点头，哼笑了一声。 他直起身子看向所有人，说道：“都听见了？宋雁平说的，就是我说的，你们组长有事不用直接来找我，找宋雁平行了！” 辛洪川抬眼一瞅宋雁平，语气平淡地微笑着说：“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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