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风水轮流的伤与痛

司徒圣尹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蓦然在自己的眼前睁开，里面充盈着惊惧，看着自己。 他的心脏却不由得砰砰的鲜活的跳动开来，每一下都那么掷地有声，那么雀然。 司徒圣尹满泪盈眶——看着那个让他想要揉进心里揉进骨髓里永远都不分不离的心上人。 “紫梦、紫梦……告诉我……这不是梦……” 那盈眶的泪泫然落下。 那么美，那么凄迷，闪动的光亮迷惑人心。 他看着她的梦，紧握的手不自禁地收缩。 “你这个疯子！想要掐死她吗？！”紫问——那个身披着白袍却没有一丝像个权威医生的女子走过来，狠狠地在司徒圣尹的手背上拍下一掌。 司徒圣尹抬起眼睛看着紫问，再看着自己立红的手背，这才惊觉，惊倏间松开了紧握着紫梦的手。 “对不起紫梦！对不起……”司徒圣尹又慌忙地拾起那双他一辈子也握不够的手，去揉着那被他勒红的手掌。 眼眶瞬间胀痛得仿若要被什么撕裂，盈润布满双眼。 紫梦骤然挣脱着司徒圣尹紧握着她的手，狠戾的神色晕盖住了眼里那朦胧的轮廓。 一阵攻心的疼痛，紫梦拔下氧气罩猛烈地咳嗽起来。 紫问刚想抢上前去，司徒圣尹却一下子抢了先机，一手扶稳着紫梦，一手有条不紊地在她的背上帮她一下一下地顺气，深拧着愁结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看着她。 紫梦推拒不得。 “你不要再刺激她了！”紫问也纠结着眉头，忍不住喊道。 司徒圣尹一滞，抚拍着紫梦的背依旧不停。 “她是我的……”细小到让人仿若未闻的声音。 “你说什么？”紫问问着此刻平静到怪异的司徒圣尹，眼却是担忧地看着床上那病怏怏的人儿，不曾移动。 可是得到地不是回答，只有紫梦一个强烈地回应——一个响亮的巴掌。 司徒圣尹一手捂上脸颊，就这样怔怔地被她推开了手脚，怔怔地，凝睇着她。 他那双依旧神色淡淡的眼睛里，此刻，却隐约沉淀着什么，让他人看着却是那么的心底压抑。 “给我保证！你保证过什么！？”紫梦带着嘶哑的嗓声嘶力竭地吼到。 “够了，紫梦，你还是伤患！不要那么激动！”紫问忍不住上前扶着她，给她顺着气息。 “你怎么能用你自己的生命来跟我谈条件？！”司徒圣尹微眯着眼睛看着她，眸色越发暗沉。 “呵呵，难道我不是只剩下这条命了么？”紫梦冷冷一笑，双眼里溢出了泪光。 “你知道不是的！不是！！”司徒圣尹突然大喊着，双手紧握成拳，不停地捶打着床板。 连躺在病床上的她，身子都不自禁地弹跳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老子这里的设施要被你弄坏了一定要讹你一笔狠狠的！”紫问一手扶着紫梦，一手对着司徒圣尹的手臂又是一巴掌脆响。 “你给我滚蛋!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司徒圣尹像暴走的野兽般，抬起仿佛快要睁裂的双眼盯视着紫问，对她怒吼。 紫问有些面部抽搐的，然后，也尖声叫嚷起来：“好！我不管！你这只疯狗！管你们去死！”说着，她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你惹了她的，小心她哪天给你放毒。”紫梦算是没有了原先尖锐的脸孔，只是一脸诮讥之色冷冷地对着司徒圣尹笑。 司徒圣尹胀红的手虽依旧紧握成拳，但脸上的神色却也是逐渐缓和淡了下来。 他语气平平地道：“放毒？那还真干净……” 紫梦一怔，看着他，不明白他话中有话的藏意。 “紫梦，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能力。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让我出手解决了那个人，一切不都是很干净？你用你的命来威胁我？为什么？不过只因我爱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利用它！” “紫梦，我不在乎被你利用多少，但是，你也该知道，若果是我想做的事情，你不用威胁我我也一样有手段去做到！” 紫梦颤瑟地，颤瑟地，看着他。泪水灌满着眼眶，然后簌簌地，掉落。 “是！是！是！我凭什么阻止你！如何能阻止你？！但是！你又凭什么阻止我——！！呵呵、呵呵呵……”说完，紫梦疯狂地大笑起来，前俯后仰。然而她喘噎而断断续续的笑声，和始终紧捂着心口振颤的手，无不说明着她此刻的疼痛与脆弱。 然后，她神色一凛，竖起三根手指，声色俱厉地道—— “我何紫梦在这里起誓！若果你再敢试着碰‘他’一下！那么！我必用我的性命去不顾一切地与你相搏！！咳咳咳咳……”说完，她的手捂上嘴大咳不止。 司徒圣尹神色一凄，然后，定定地道：“好——好！我应你！” “我——就——应——你！” 声色凄厉，那最后一句，竟似要把天刺穿出一个破洞，似是把海深深地沉入更深邃的空间。 司徒圣尹，双腿一瘫，跪倒在她的床边，那满目含泪的双眼就这么动荡着那一波波击碎人心的光潋看着她，双手向她伸出——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紫梦……紫梦……我应你……应你的！我等待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对么……对么……”他喃喃的喃喃的，纤白的手抚上她苍白却依旧姣丽的面庞。 何紫梦怔怔地，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仿佛是一个轮回，犹如一次一次循环往复地绕走着一个圈，不是堕入死胡同，便是回到原点，让人无论怎么也无法脱逃， 枯喉像是有什么一涌而上，一瞬间又被什么堵住，泪水，便一波一波地溢出。 喉头哽咽，嘴角颤瑟。她一个字一句话也溢不出，就是这么睁着怔怔的双眼看着面前同样泪流满面满目凄哀得尤若泪迸肠绝的司徒圣尹。 “紫梦，我应你的，不会动‘他’！但是现在，你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好不好……让我照顾着你，先把腿治好了，好不好……好……不好……”最后一句，司徒圣尹再也说不完全，他的神色是那样的凄绝，何紫梦朦胧的双眼看着他，那双同样纤白且娇小的双手不自禁地附上了他的耳际，抚摸着他柔软的发，柔软的耳廓。 “圣尹……”紫梦闭上眼睛，埋低下头来，靠向他的耳际…… “唔……” 一声极短却坚忍难耐的闷哼声。 然后是有什么被掀翻落地碎裂的声响。 “紫梦——！！”紧随着一声响动，游梦桓逡速间冲进了病房，身后尾随着同样担心里面情况的紫问。 有些失去原色略显苍白病态却不失其美丽精致的唇，此刻却渲染上了妖艳的血红，那媲美宝石的双眼上翻着惑人的角度盯看向游梦桓，闪着妖异的神色。 “紫……梦……” 原来，游梦桓被紫问遣回了家去。他用生平最快速的动作去整理了他的“仪容”，和回复处理了他那个被紫问没收的手机里那多条的“已来电”。 他的心依旧时时地在他的梦的身上。不说话，身不在，不代表他复杂的心思从来不存在。 原来，她们说话的那一会儿，他一直都在。 游梦桓愣怔地看着紫梦，然后再看着此刻正跪坐于床边的司徒圣尹。 此刻，鲜血正从司徒圣尹那已经破了几个口子的耳朵上一道道地流灌出来。 “我——不——答——应！”紫梦一字一句地说出，柔软的语调带着甜美诱惑，然而谁都能听得出的——声色却凄厉。 “紫语……”游梦桓想走近紫梦，司徒圣尹猛然间一转头，戾色的双目不带一丝温度地瞥看着他。 “你不用看我！我直到刚才才知道！原来——那个开车的人是你派来的！！” “你这是一场谋杀！如果真那么想除掉我——为什么不彻底一点！为什么！！”游梦桓冲上去，抓着司徒圣尹的衣襟。 司徒圣尹一把攥住游梦桓的手，猛地一扯—— 司徒圣尹与游梦桓的身高几乎相当，都约莫183的样子，但司徒圣尹比之游梦桓的身形更显颀长和高那么几分，虽看起来要比游梦桓更显瘦弱，却对对方有着十足的压制性力量。 游梦桓一个不稳，被推了开来。 “为什么？有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也想问无数个为什么，问为什么被车撞的不是你，问为什么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你，问为什么你现在怎么有资格问我为什么！问为什么我和她之间就出现了个你！就要被迫的接受发生现在的事情！你能回答我吗？老天能回答我吗？谁能够回答我吗！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问为什么？！”司徒圣尹语速从容着，最后一句却蓦然拔高了语调!那双凄厉的眼，深深地腐化着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情感，要爆发到地心的情绪。 “我痛恨我的无力！可是！这个世界就应该是弱者死？！为什么善与爱不是王道！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权杖着高人一等的力量就要去毁灭一切违背了你们的人或事物？！难道爱与祝福不比毁灭一切要来得更让人得到幸福？！”游梦桓嘶吼。 “你永远不会懂得！因为你不过是个蠢货！你如何懂得另一个人的心？另一个人的痛！！成全？祝福？爱？为什么不能是我拥有？！为什么？！！！我只要一个她！！！为什么老天连我唯一的心也要夺取？！！为什么！！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司徒圣尹一步一步地向游梦桓逼近。充红的眼眶，暴露的青筋，发了狂一样的震慑之力——司徒圣尹真的是神的身份，没有人能有异议。 ——恐怖之神！ “别人的爱你又凭什么剥夺？！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每个人也都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你们——凭什么剥夺！！！！”一旁的紫问紧握死紧的拳头，亦如訇哮的声音，震响人心。 “啊——！！！！！！！！”司徒圣尹抱头长啸，亦如天崩地裂的刹那，那毁灭的声音，撕心裂肺。 什么问题都是有解的么？真的有解么？真的么？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为什么存在痛苦，因为解而未解。当我们都想要寻找一种解脱的时候，然而现实告诉我们的往往还是问题，解而未解。解而未解是我们的人生、是这个世界，只要存在未知这个词汇，那么，人生依旧存在痛苦。如果世界还存在着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爱与恨的划分，那么，这个世界依旧不容谁的解放，不容真正的纯、真正的“彻底”。 完美的世界不存在这个世界。起码，是我们的世界。 因为我们存在的，就是一个到处都充斥着“潜暗示”的世界，矛盾不会与任何人的人生划分而开，游戏规则不脱离它地盘上的任何活的死的。 事实上的人生，事实上的人，事实上的心，依旧，解而未解。 紫问掩面而落泪。 游梦桓掩面而落泪。 司徒圣尹掩面而落泪。 她——没有哭，死死地睁裂着眼睛，拳头握得死死。扎着针头的手青筋全露，红色的液体顺着管子倒流进输液瓶。 紫问这才意识到紫梦在做什么，急忙要冲过去。 紫梦瞪着大大的眼睛盯向紫问—— 紫问蓦然停下了脚步，她知道她要做什么。 紫问低下了头，白皙的手也紧握得青红交加。 紫梦依旧看着前方，没有落一滴泪。 “我不答应你。但是——我只能应你！” 冷酷的，却在司徒圣尹耳里仿若天籁的声音。司徒圣尹蓦然抬起头来，盈溢光亮的双瞳望向紫梦。 “紫……梦……你说什么……”游梦桓看着紫梦，那两抹清亮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错愕、惊恐。深底下，埋葬着的，是深海漫步的凄绝的哀伤…… 紫梦低垂下眼帘：“游梦桓，你还不明白么。你永远不明白，亦如……”她突然止了声，“圣尹……我答应——跟你回去……” “不——！！！！！！！！”游梦桓咆哱的起吼声如割裂的瓷器。 看吧，世界上的东西很多都可以叫做“轮回”，或者直白点，叫——风水轮流转。 风带不走悲伤，水冲刷不净心里的痛苦与情感，爱你，从来都叫痛苦。 可是，我又那么喜欢、那么不能……自拔啊…… 紫问低垂着头。 司徒圣尹静静地看着那瓶已经扩散了红色液体的瓶子。他是那样的出神，仿若达到了入定的状态。他的耳朵依旧不停而安静地滴着那刺眼的红色。 紫梦低垂着头，低垂着眼，那低垂的角度，一滴一滴的晶莹闪闪地滴落，侵染在白色的床单上，开出一朵朵苍白的花。 游梦桓一滴滴的泪落下。 游梦桓看着她：“紫梦……我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紫……梦……” 说完，游梦桓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紫梦看着游梦桓离去的背影。 这次，落泪的不是眼睛，而是——心…… “哥——！！” 一道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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