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飞走数天后,这日正午,丧尸潮的先头部队终于抵达非遗文化村,稀稀拉拉十来个丧尸晃悠着从国道拐过来。 冬飞和温书宁踩在车阵顶上探头往下看,一个握刀一个拿撬棍,严阵以待。 众人按照排练摆好阵势握紧武器,紧张的盯着他们俩等待手势,备战成果即将迎来检验,阵地上一片寂静。 十秒,十五秒,半分钟,一分钟,车阵顶上的两人从紧绷到放松,从放松到放下武器,再到坐下支着头看,温书宁甚至开始抖腿。 众人:“……?” 谭洁三两下攀上拒马踩上车阵顶,疾步靠近往下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回头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动作。 黄毛吞了口口水,皱眉努力回忆,这是什么手势来着? 扬手后摆是后撤,垂手后摆是退至下一阵地,手掌悬停是准备,手掌下压……原地休息?! 众人犹豫,互相试探着缓缓坐下,面面相觑,这是还没来?还远?不应该啊! 谭洁看着陡坡底笨拙的爬一段滑一段的丧尸,一阵无语,想了想,端起弩往下试射。 竹箭数量有限,她不敢多试,五根箭,除了一根运气好从眼窝射进去,剩下的四根都没有扎透头骨。 明明已经用油炸过,没有金属箭头的话硬度还是不够,看来还是要用回撬棍或长矛,她在心里掂量。 温书宁站起来掰了下脖子,关节发出一声脆响,回头对看着他的众人在眉毛边帅气的飞了个指,扭头就提着刀跳了下去。 众人一阵惊呼,在谭洁又一次手掌下压的手势下慢慢坐回去。 有腐败的腥臭味顺着风飘上来。 大佬总是被放在关键位置,一如厉航,他膝盖上横放着刀,坐在车阵出口不远处。 温书宁灵活的踩着泥半跳半滑下去,接近坡底处一个纵跃在丧尸背后落地,勾着丧尸左右移动分散他们后,温书宁迎着一个张牙舞爪的丧尸抬手就是一刀,在丧尸围过来时左蹿右跳砍头砍脚一通骚操作,玩刀玩的那叫一个花里胡哨,跟厉航干脆利落的刀法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不得不说,挺有观赏性。 剩下俩丧尸断了腿在地上爬动,努力伸着脖子想咬他,一两公分长的指甲在他裹进靴子里的结实军裤上抓挠。 他在丧尸变异的尖牙边晃脚,杂技演员走钢丝一样享受危险边缘的刺激感。 远处几只丧尸进入视线时,他终于玩够。 温书宁一脚踩住一只丧尸的脖子,挥刀把另一只丧尸削了个尸棍,只剩下头还能左右摆动。 他往上勾了勾手,做了个翻花绳的动作。 谭洁点点头,在一脸懵的冬飞注视下抛下绳子。 “不愧是谭姐,就是懂我哦!”温书宁抛了个飞吻拽过绳头,给尸棍兄整了个绞首造型。 两只丧尸依次被拉上去,尚有两手一腿的丧尸被丢在车阵中间的夹道上,循着在车顶挪步的谭洁往前爬。 青白腐烂的皮肤,断肢截面支棱的骨茬,腐败皮肉里蠕动散落的蛆虫,地面上摩擦掉落的烂肉,还有拖在地上的肠子,靠逃避活到现在的幸存者们直面这一幕才发觉自己做的心理建设根本不够。 但箭已上弦,不冲就是死,这一事实旁边开始捡石头的小孩子都清楚明白。 众人抖着手哆嗦着腿肚子用长矛给它戳了个死无全尸,然后就像参加了铁人三项一样伏地狂吐。 在大部分人哇哇吐完后,尸棍兄也被丢在地上,沦为长矛扎眼的练习道具,被争先恐后的戳了个稀烂。 都说克服恐惧的方式就是习惯它,这话着实不假,正午炽烈的阳光下连行动都迟缓的丧尸不再能带给幸存者死亡来临的恐惧,剩下的只有生理上对血肉的恶心和呕吐欲。 而显然,很快众人就会像刚入校的医学生一样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一群哇哇吐的人中间,表情冷漠的厉航格外显眼,长手长脚平静淡漠的小青年像误闯进劣质血浆片里的文艺片男主角。 他不错眼的盯着丧尸爆裂的眼球,飞溅的组织液,黄白的脑浆。 他最后看回丧尸的眼球,看了很久,隐忍到抓着刀柄的手关节用力到泛白无血色,才默默转过头去。 帅大叔在一边心疼的拍他的背,虚幻的手臂下下穿过他的后背,\"小航啊……看不得那眼睛就不要看嘛,没有人强迫你习惯啊……\" 冬飞回头偷看好几次,忍不住一戳谭洁,“哎,你说厉航,他怎么不吐呢。” 谭洁对跳脚要绳子拉他上去的温书宁抬下巴一点远处晃过来的四五个丧尸,做了个翻花绳的动作,淡淡的回了句:“习惯了吧。” 还真是习惯了。 其实厉航一开始也吐,清扫全村时,最后一个翻着红眼抓挠过来的年婶被他一刀断头后,他提着刀把村子又走了一圈回到这里,才扶着墙吐了个天昏地暗。 水汽糊住了眼睛,他的呕吐物在地上淌成一小片。 “吐得真圆,像年婶做的饼子。”他小声说,水汽就凝成大滴一颗颗砸在呕吐物里,溅起污浊的汁水。 然后他继续吐。 后来,他拖着板车,一具具收殓村民的尸骨。 他噙着泪,努力通过不似人类的眼睛和面部特征结合在一起辨认每个人。 这个是做鲁班锁的王师傅。 这个是会双面绣的秦家老奶奶。 这个是扎孔明灯的刘叔家老爷子。 这个头是兰婶的,可躯干去哪了? 然后又是一阵好吐,吐到后面只能往外呕酸水。 等他回到自家院前,空手在地上捡跛脚大叔的肠子腿骨之类的尸块时,他已经连酸水都呕不出来,只捧着残损的内脏神经性的干呕,哭干了眼泪的眼眶也干涩疼痛。 到把最后一盒金毛和跛脚大叔的骨灰摆进壁龛,强撑着回到屋里时,才倒在床上发了一场高烧。 等病好,他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挥刀斩丧尸了,除了看不得那蒙白的眼珠。 这段过往,谁也不知道。 众人只是看着这个冷漠青年,心里又酸又歆羡的想,大佬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温书宁在下面砍了五六波丧尸,才甩着酸痛的胳膊被冬飞拉上来。 一开始是谭洁叫他再抓两只给众人练手,后来是他自己玩疯了不愿意上来。 吊上来给众人练手的丧尸,他活绑了足足十几个。 厉航看着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的温书宁,一身腐臭,溅着黄白红的不明液体,裤脚被扯出军靴,衣服上都是指印和划痕。 “是不是爸爸太帅了,给小朋友看呆了?”温书宁冲他挤了下眼,自觉帅气的吹了吹并不存在的刘海。 他一头热汗,头发贴在鬓边黏成一缕一缕,被手掌爬至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刻意散发魅力的他犹如出水的海妖。 然而厉航不为所动,也没有理他占便宜的胡咧咧,只淡淡的问:“活着不好吗?” 置身事外的人往往能站在客观的角度纵观全局,因为孤僻的性格,所以他向来擅长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于是乎问的随意,却正中要害。 这看起来不着调成天傻乐的人反而最悲观,哪里危险往哪钻,正常人规避危险的机制似乎在他身上并不起作用,这从他能伸着腿在丧尸牙边上晃就可见一斑。 更早的苗头甚至可以追溯到小队刚住下,这人敢在塘里明显变异的尖牙鱼跟前把指头插水里晃就可见一斑,只需要被那长长的尖牙刮破点油皮,他现在就已经坟头草几丈高了。 他作死的频率甚至高到他的队友已经习以为常,只觉得他艺高人胆大。 温书宁顿住,露出了被看穿的诧异和些微窘迫,下一秒就低头掩去神色,含糊的回:“嗨呀,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语气轻松,但微抿的唇角显示出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 厉航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再搭话,静静的坐着摩挲刀鞘上的暗纹。 他知道那辆皮卡停在哪里,也知道钥匙不在温书宁身上,这个不自觉找死的人矛盾的给身边人都留好了退路。 看着不靠谱,实际挺温柔,厉航淡淡的想。 此刻远在大后方理应最安全的人,却并不如想象的那般轻松。 温花鸟在村子最高的招待所楼顶坐着,不停的绞着手指,从她的视角最远只能看到车阵顶端往下观望的谭洁和冬飞,再远处的支路和国道被山挡去大部分,只露出半截绿化带。 她内心惶惶,手指上都是指甲掐出的白印。 她又低头去看和厉航并排坐着的温书宁,这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横穿花鸟市场时捡到她,穿过在笼子里撞的砰砰响的红眼商品们,单枪匹马开出一条路带她逃离那个地狱。 也是这个人,对她的异能毫无恶言,平心而待,让花鸟市场缩在角落的五号能够成为堂堂正正的团宠温花鸟。 虽然总是嘴上占便宜非要当她爸。 她慢慢吐气,按照一直以来的练习稳定情绪,努力不去触发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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