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夫人不敢,因为,她怕这毒誓会应验。 当年,她的确是怀着崔明珠上的花轿。 后来,更是为了掩人耳目,把崔明珠的生辰推后了一个月。 这一刻,崔姝言冷眼看着崔大夫人,继续道:“既然不敢,崔大夫人就不必这般故作大度,甚至以我母亲的身份自居。坦白来说,您是我的杀母仇人。我若是将您奉为母亲,日后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面对我的生身母亲?” 说完,崔姝言环视周围围观的夫人小姐,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若非崔大夫人今日刁难,这等子丑事,我是不愿意说的。奈何崔大夫人咄咄逼人,只好让诸位见笑了。” 之后,崔姝言微施一礼,以示抱歉之意。 来参加赏荷宴,平白看了这样的热闹,诸位夫人小姐心里有惊奇,也有意外。 可到了这会儿,崔姝言落落大方的姿态落入她们眼中,并不觉得她有错。 尤其是在场做了母亲的人,更是觉得崔姝言一点儿错处都没有。 若崔姝言真对崔大夫人毕恭毕敬,才叫他们看不起呢。 说白了,当初要不是崔大夫人,崔姝言的母亲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时至今日,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当年那一幕是何等的惨烈。 面目温婉的妇人牵着一个弱小的女童,就那么张开双臂,站在迎亲的队伍前,苦苦哀求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大红喜服的崔尚晋,求他不要舍弃他们母女。 奈何崔尚晋不为所动,甚至,还要让人将她赶走。 最初,崔姝言的母亲还在忍耐,直到看到崔尚晋一脚将年幼的崔姝言踹倒在地,才呜咽一声,一头撞上崔大夫人的轿子。 回想往日种种,依旧让人唏嘘不已。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这宴会也就没理由继续参加下去了。 崔姝言转身,直接离开。 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恶毒的声音:“崔姝言,你去死好了!” 是崔明珠。 这一刻,她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崔姝言直撞过去。 崔明珠虽然年纪小,却是被娇养着长大的,生的珠圆玉润,相较之下,崔姝言要瘦弱得多,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为崔姝言捏了一把汗。 荣嬷嬷落后一步,想要过去已经来不及,只惊得瞪圆了眼睛,心口砰砰直跳。 此时,崔姝言走在荷塘边上,要是被崔明珠这么一撞,只怕会瞬间掉进荷塘。 稍有不慎,这是要死人的。 再说了,就算是没有性命之忧,单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湿透,显了身段,那也是要惹闲话的。 夫家若是追究起来,那是要休妻的。 这会儿,不少人都觉得这崔明珠小小年纪,太过狠毒。 就在崔明珠即将撞上崔姝言的瞬间,崔姝言的身子却往旁边绕了一下,崔明珠收不住力气,整个人瞬间越过栏杆,扑通一声掉进池塘。 “明珠!”崔大夫人大叫一声,朝着岸边扑了过去。 高夫人见状,立刻让会水的丫鬟下去搭救。 瞬间,现场乱成一团。 终于,崔明珠被人七手八脚地救了上来,身上沾染了不少污泥不说,浑身更是腥臭不堪。 围观的人拿帕子捂住口鼻,纷纷后退。 崔大夫人彻底慌了神,抱着崔明珠直摇晃。 这宴会是安平侯夫人操持的,自然做了充足的安排,提前就让医女候在此处。 此刻,在安平侯夫人的吩咐下,医女上场,按压了几下崔明珠的腹部。 终于,崔明珠吐出几口水,悠悠醒转,整个人虚弱得厉害。 崔大夫人一把抱住崔明珠,面如土色。 很快,在安平侯夫人的安排下,崔大夫人带着崔明珠去客房换衣服。 离开的时候,崔大夫人路过崔姝言身侧,那眼神犹如淬了毒一般,恨不得将崔姝言生吞活剥。 崔大夫人走了,高夫人却没走,她看向崔姝言,阴仄仄道:“崔姝言,明珠到底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差点儿就没了。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崔姝言神色冷漠:“高夫人,你这话就奇怪了。刚才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崔明珠要来害我,她自己收不住力道跌进了荷塘,也能来怪我么?” 高夫人还要争辩,这时候,安平侯夫人轻咳一声,走了出来。 她看了高夫人一眼,面露不屑:“高夫人,谢大夫人今日不在,你就这般欺负她的儿媳,怕是不好吧?” 高家的地位远远不如安平侯府,当下,高夫人讪笑了一下,不敢多说。 心里却懊悔得厉害。 今日带着女儿来参加宴会,原本是想露脸的,现在可倒好,脸没露出来,丑事倒是被人看了个精光。 甚至还被安平侯夫人厌弃,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窝心的了。 要知道,安平侯夫人接触的可都是上层夫人的圈子,来日她想让女儿高嫁,但凡是安平侯夫人从中说些什么,只怕这婚事就得黄。 想到这儿,高夫人缩头耷脑,愈发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再冒头。 崔姝言则款款上前,朝着安平侯夫人微施一礼:“夫人,对不住,今日扰乱了宴会,请您海涵。” 这话,无非是客套话。 安平侯夫人回之一笑:“谢少夫人不必客气。是非公论,大家心里自有一杆秤。” 崔姝言点点头:“今日忆起亡母,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这便告辞了,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到底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来人,送谢少夫人出去。” 崔姝言点头示意,随即离开。 她要走,谢春雅和荣嬷嬷等人自然迅速跟上。 往前走了没多远,她突然听到谢春雅对荣嬷嬷说道:“嬷嬷,那边那位穿湖蓝色锦袍的男子,是谁啊?” “他啊,是安平侯府的小侯爷,程元龙。” 听到这个名字,崔姝言朝着那边看了一眼,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一个男子背对着他们坐着,似乎是在看书。 乍一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的。 偏巧这时候,他突然扭脸看向别处,俊美的侧脸就显露在几人的视线里。 谢春雅的脸,悄悄地红了。 崔姝言瞥了一眼,没再继续看,只接着往前走。 谢春雅很快追上来,这会儿她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不少,反倒带着些倨傲的神情说道:“崔姝言,没想到你骂人的时候还挺解气的。” 说完,还不忘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向着你说话,无非是你出来之后也代表着谢家,我不愿同你起争执罢了。” 崔姝言点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 这会儿,她的心情的确不好。 那些腌臜事,她原本是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因为这无异于自揭伤疤。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鲜血从母亲额头汩汩流出的样子。 那一刻,她几乎气绝,却仍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跟她说话:“言言,不要怪娘亲狠心。娘亲得了病,活不长了。把你留在这里,你至少是官家小姐。虎毒不食子……” 话没说完,母亲就闭上眼睛,没了气息。 那些意味深长的话,她当时不懂,却在一天天长大之后,慢慢懂了。 母亲患了病,命不久矣。 她所能做的,已是她所能想到的极限。 只可惜,母亲还是高估了崔尚晋的人品。 他那样冷情的一个人,根本就不配做父亲。 回府的一路上,崔姝言心思辗转,难以平静。 甚至于回府之后下了马车,她仍有些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成想,谢春雅在这个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崔姝言,差点儿就被你糊弄过去了!我问你,我被送出去的事情,是不是你跟高玉瑶说的?” “你看我跟高玉瑶,像是好到可以说这些事情吗?” “那倒未必。说到底,她是你名义上的表姐,你惧怕她,言谈之中提及这些也是有可能的。” 崔姝言神色淡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春雅冷笑一声:“今天你差点儿就让我出丑了,这件事没完!走,跟我一起到母亲跟前辩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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