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銛只觉圣人这不是目光，而是刮骨钢刀，在刮着自己骨头，浑身冰寒。 “那你说说看，朕失误在何处？”圣人总算收起了逼人的目光，不咸不淡的道。</p>
杨銛重新抬起头，看着圣人，问道：“敢问圣人，按照唐律，皇子犯法，若要圈禁，当圈禁于何处？”</p>
“宗人府。”圣人右手轻摆，阻止杨銛说话，眉毛一立，威严迫人：“朕有子三十，谁参与过巫蛊之事？唯老四一人，朕能不恨么？因而，朕把他关进鹰狗坊，让他与鹰犬为伍。”</p>
杨銛昂起头颅，语气坚定：“圣人身为人父，望子成龙之心，臣自是能理解。棣王事涉巫蛊，当严惩，这没错。然，圣人把棣王关进鹰狗坊，何其谬也。”</p>
圣人不悦：“朕身为人父，自是希望皇儿们能成事，为朕涨脸，老四如此丢人，朕把他关进鹰狗坊，让他与鹰犬为伍，有何误？”</p>
杨銛直视圣人，一脸惋惜：“圣人当知，堂堂皇子关进鹰狗坊，与鹰犬为伍，这是何等的侮辱。臣近些年多读史书，翻遍史书，找不出第二人。圣人如此处置，置皇家脸面于何处？”</p>
圣人脸色一凝。</p>
杨銛再度质问：“皇家威严，高高在上，不容亵渎，圣人把棣王关进鹰狗坊里，这就是在亵渎皇家威严……”</p>
圣人脸色变了。</p>
杨銛又质问道：“……棣王被关进鹰狗坊里，会被人低看无数，棣王是圣人的亲生骨肉，这事必会牵连圣人，这是在丢圣人的脸啊。”</p>
圣人脸色发青。</p>
杨銛一脸痛惜：“棣王身为皇子，他的事迹，史官必然会写进史书里，这会遗臭万年。千百年后，后人读史至此，必会嘲笑‘堂堂大唐皇子，圣人亲生骨肉，跟狗一样。’”</p>
圣人脸有愧色。</p>
杨銛右手拍着自己右脸蛋，咬牙骂道：“若是有人碎嘴，知道此事后，骂棣王‘狗都不如’，不知圣人身为亲生父亲能接受么？”</p>
堂堂皇子被人骂为狗都不如，作为李琰生父，圣人岂不也是有狗都不如的待遇？</p>
圣人左袖遮面，羞愧难当：“朕失误了，失误了啊。”</p>
开元年间，圣人勇于进取，能听得逆耳忠言，宋璟韩休这些名臣只要说得在理，哪怕再丢人，圣人也会认错。然而，到了天宝年间，圣人已经听不进去了。</p>
如此这般当面认错，在天宝年间已经不可见了。</p>
杨銛按照李渔的意思复述一遍，竟然发生了神奇的事情，圣人认错了。</p>
当面认的。</p>
还没有丝毫犹豫。</p>
杨銛听在耳里，惊在心头，真不敢相信这是天宝年间，大有时空错乱，回到开元年间的错觉。</p>
圣人左袖放下，双手抱拳，冲杨銛作揖：“幸得大哥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犯错了啊。有大哥如此，朕幸何如之。”</p>
狂喜。</p>
一股狂喜之情在杨銛胸腔中澎湃涌动，庆幸自己听信了李渔的话，跑这一趟，竟然得到圣人如此赞扬，真如李渔所言，被圣人高看数分。</p>
不对，不是高看数分，是高数无数了。</p>
圣人知错行礼相谢之事，在开元年间出现，而且次数不少，在天宝年间，没有听说过。</p>
这应该是天宝年间第一次如此真心诚意致谢。</p>
还真是契机。</p>
杨銛又想起李渔说过的话，这还真是杨氏的契机，忙扑拜在地，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圣人，臣哪敢当此礼啊。”</p>
“若不是大哥言明，朕在千百年后会被人耻笑。”圣人亲手扶起，执着杨銛右手，在其手背轻拍，赞叹不已：“然，把老四关进鹰狗坊，是朕亲下的旨意，朕即使有改错之心，该当从何入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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