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世子以身试药

永宁宫; 殿内的丫鬟们都退至门外，屋内只剩皇后与长公主二人。 皇后正端坐在林玉的宫殿内 她的眉目间流露出一股深远的韵味，肌肤光莹透亮，丝毫看不出已然三十几岁。 眼前的女子，不仅面貌高贵优雅，气质更是沉静雍容，她的身旁琉璃台上染着香炉，烟雾缭绕，轻轻摇曳，一如本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出宫了？”皇后的红唇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盏，眼眸低垂，嗓音不怒自威。 林玉对自己的母后是又敬又怕。 她的母后好似很宠她，只要宫中进献什么好东西，都是如流水般送入她的宫中。 她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玉儿，你是这宫中最为雍容华贵的公主，这天下所有人都应当尊你，爱你，敬你，畏你。若有忤逆，若有不从，那就应当狠狠地责罚！” 林玉从小便被母后这般宠着惯着，母后教她后宫计谋，让她学习琴棋书画，通晓四书五经。 她逐渐长大，成为了大南最优秀最耀眼的公主。 人人都夸，她冰雪聪明，倾国倾城。 她似乎是浸在蜜罐里的孩子，无比的幸福与安康。 只是，她时有不解。 为何她常常不能从母后这得到母女之间独有的温情呢？ 母后看着她的眼神，大部分时候都是淡漠的，毫无波澜。 可每次在她怀疑母后是否真的深爱她之时，她却又能如母亲所做的一般，毫无底线地纵容她所做的一切，无数次地宠溺她，娇惯她。 林玉不知道母后这么做的用意，她不敢细想。 她只能一次次地告诫自己，母后定是宠着她的，只是不善于流露真情罢了！ 林玉对着皇后扶腰行礼，乖巧道：“见过母后。” 皇后放下茶盏，凤眸轻撇了她一眼，“你还未曾回答本宫。” 林玉慌忙低头，神色闪过几分不自在，“母后，儿臣出宫了。” 皇后轻问道：“出宫作甚？” 林玉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出口。 皇后神色却颇为从容，好似洞察了她的一切行动，轻轻哂笑，“乖女儿，你在害怕什么？” 林玉颤着身子，“儿臣……” 皇后起身，双手扶起躬身颤抖的林玉，涂着鲜红色丹蔻的素手摸了摸她的头，细声细语道：“玉儿，不怕。无论你做什么，母后都会给你兜着。” 林玉抬眼与自己的母后对视，母后的那双水眸透亮，就好似能看清她所有龃龉的小心思。 她鬼使神差地试探道：“母后，若是玉儿做了坏事，你还会如这般站到身后纵容玉儿吗？”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嗓音中带着几分蛊惑，“傻玉儿，你怎会做坏事呢？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世上所有违背你意愿的，都不应该存在，而应该彻底的消失！” 她摸了摸林玉的脸颊，语气幽深，像是在小声低喃：“玉儿，记住，你是长公主，就要有公主的骄傲。不要把那些蝼蚁放在眼里，你须得是高贵的，清傲的，独立于她们之外，冷眼相看，可以给几分甜头，但绝不能付出真情。” 林玉拧着秀眉，颇有些困惑，“就连我最亲最爱的人都不能付出真心吗？” 皇后眼里浮起一抹狠厉，“绝对不可，那会害了你！记住，在这深宫中，你若不害别人，别人就会设计害你。这世上就是你死我活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先交付真情先认输，你若输了，便会从高台之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低声问着：“你想这样吗？你想输吗？” 林玉怔愣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出声，“不想！儿臣不要输！” “那就乖乖听母后的话。” 皇后听到满意的答复，浅浅笑着，而后从琉璃台上端来一碗药。 她轻轻吹凉，将含着药汤的玉勺递至林玉的嘴边，神色温柔，“乖玉儿，该喝药了。” 林玉乖巧含在嘴中，转瞬被苦得面色发皱，“母后，这个药儿臣十二岁便开始喝了，到底有什么用呀？” “乖玉儿，你身子虚，多喝些药调理总没事的。” 一碗药罢，皇后便欲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吩咐，“本宫送来的安神香需每日睡前给公主燃起。若敢怠慢了公主，本宫绝不会轻饶！” 疫情第十日： 林菀带来的《大医纲目》中并未详细说明疫情的根治方法，而瘟疫蔓延极快，已经有不少人都倒下了。 情况更为糟糕的是，灾区的粮食已然极度匮乏，病人无法得到温饱，身体一日日的亏空，身心都陷入极大的折磨。 灾区如今人人自危，心理防线正濒临崩溃。 “想到了，我想到了根治的方法！” 林姝埋在一堆堆的医书中，突然抬头，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满是雀跃！ “菀菀！我找到了根治的方法！” 林姝叫醒了一旁因过于劳累而昏睡的林菀，林菀听到这个消息，也跟着林姝大笑起来。 她抱着林姝原地转圈，声音飞扬着，“姝儿，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林姝眉梢都挂着希翼，但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着，“菀菀，但是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还没得到实证，我不知道这个药方服用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危害。” 她的语气尽是担忧，“我需要一个患疫之人帮我测药，这样才能更好的改善药方。” 林菀一听此言，也跟着皱起眉头，“如今患病的不少，但是肯以身试药的人只怕凤毛麟角。” 她思索了一会儿，眼睛里突然闪着光芒，“姝儿，要不我染上瘟疫，供你试药可好？”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语说罢，便摘下厚重的面罩，作势要冲出去。 “绝对不可！”林姝急忙抓住她的手臂，“你绝对不可以干这种傻事！”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林菀扯开林姝的手，眉宇之间都是信任，“姝儿，我相信你。我怕死，所以我不会轻易拿我的命来冒险！但是我相信你，所以我知道你的药方一定有用！” 林菀企图说服林姝，“姝儿，就让我去吧！” 林姝面色坚定，“绝对不可以！我林姝若是要用自己亲人的性命来换取些什么，那我林姝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菀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医习武吗？我就是想要护住我想护住之人，如今我连想护之人都护不住，那我林姝做得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林菀心中浮起感动，略带哽咽：“姝儿，从来没人说想护住我的话，从来都是我挡在别人面前，护着她们。姝儿，谢谢你！” 林姝听着林菀的道谢，心底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你不必和我说谢谢，你这么好，这些都是你应该得到的！” “姝儿，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我愿意的。姝儿，你不要一个人扛，我会帮你的！” 那股不好的预感渐浓，林姝面色忧虑地看着林菀，“菀菀，你要做什么？” 林菀只是笑，却暗中运起内力，一掌劈向林姝。 林姝蓦然感到脖颈一股子沉重的外力袭来，眼前一片昏沉，便要倒下。 但是她这几日习武，内力强劲了不少，所以并未如林菀所想，直接毫无意识地昏睡。 林姝扶着疼痛的脖颈，强撑着，嘴唇嗫嚅，“菀菀，切莫做傻事！” 林菀怕林姝恢复力气阻拦她，直接从边上拿了条麻绳，将林姝迅速五花大绑起来。 林姝挣扎着，企图从绳索中挣脱出来。 林菀微微一笑，眼里闪着泪花：“姝儿，我信你，你不会让我有事的不是吗？” 其实，林菀这几日照顾那些身患疫病之人，看着他们痛苦哀嚎，浑身脓包，看着他们憔悴无力，面目全非。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想拿那些人的性命去做赌注。 就让她以自身为注，助林姝，也助那些身如浮萍之人，渡过这一劫！ 人定胜天，就算前路未卜，但我林菀绝不服输！ 想到这，林菀下定决心，便决绝地往门外走去。 林姝心中钝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喊着：“菀菀，绝对不可以！” 就在林菀即将推出房门的那一刻，世子来了。 他用衣袖捂着口鼻，一张脸惨白，上面还挂着几颗豆大的脓包。 即使如此，却也丝毫不影响他清逸的气质。 世子的声音冷冷，对着林菀说道：“退后，面罩戴上。” 林菀连忙掏出怀里的面罩戴上，神色有些怔愣，“你怎么来了？” 世子轻咳几声，唇色苍白，“你们方才所说，我都听见了。” 林姝的屋子就在他的隔壁，他乃习武之人，因此听力极好，她们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全部听到了。 “我可以试药。” 苏幕遮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消瘦，可以看得出，患病的这几日，他过的并不算太好。 林姝看了林菀一眼，“菀菀，你先把我松开。” “哦……”林菀急忙去解她身上的绳子。 林姝松了松手腕，看着苏幕遮神色略有迟疑，“你确定要试药？你可知这个药方并未得到实证，若是你服下加重了病情……” 苏幕遮打断了她的话，面色从容道：“姝儿，你我都知道，我乃最佳人选。我是最早一批患上瘟疫的，如今我的病情已经进一步恶化。若是你的药方能够治好我，那么它的疗效定是极好的，那么更多的人就可以得到医治。” 一语尽，他重重咳出声来，捂着唇的帕子染着一抹鲜红。 他只是淡然将帕子藏在衣袖之下，而后不在乎地对着林姝笑了笑，唇色惨白，“姝儿，就让我试药。” “你……”林姝面色踌躇，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你可知若是我用错了药，或者配错了药材，你会死的！” 白绸的衬衣勾勒出苏幕遮清瘦的身形，他的唇干裂，冷风吹过他发皱的衣角，凌乱的发丝微微扬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凄凉。 苏幕遮低垂着头，敛下沉寂的眼眸，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姝儿，没关系的。我是你哥哥不是吗？” 苍白沉郁之色凝结在他的眉宇，他的唇瓣微微抿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乞求：“姝儿，让我帮你。” “不行，你如今这副病躯如何承受得住任何一步的差错？”林姝还是不忍心，“若是行将差错，你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姝儿，你是在关心我吗？” 世子抬眸，眼底浮起一丝光亮。 林姝眼神闪躲，“世子，这种时候还是莫要再说这些话为好。” 世子勾唇惨然一笑，微微拧眉：“姝儿，是我僭越了。我只是……” 他顿了一会儿，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喉间恍然间有些酸涩，“我只是好久没这般同你心平气和的讲过话了。就好像一如从前，那时你看我的目光还没有这许多戒备与疏离。所以，我很开心。” “姝儿，以后的我不会再给你这么多压力了。”世子的嘴角染上一抹释怀，望着林姝的眼神藏着几分希冀，“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助你。从此以后，你欢喜我便乐意。只要你不要再躲着我，让我多见见你，好吗？” 林姝见他这般，却只是面色如常地看着。 她捏着拳，沉默了许久，脚步终究还是往后挪了一步，语气冷冷，“世子，我早就给过你答案了。往日暗沉不可追，我们回不去了。” 无边的苦涩将他淹没，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他的心头占据的是一阵阵席卷而来，漫无边际的钝痛。 他压下眼眶的酸涩，神色落寞：“姝儿，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打算以此为要挟。不管你是否愿意，试药一事，我都心甘情愿。” 林姝还是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若是试药一旦失败，他这般残破的病躯，如何能渡过这一劫？ 世子见林姝仍在犹豫，开口继续劝道：“如今你的状元郎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你我都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了，若是再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他便会命陨此处！” “姝儿，此时不是你心软的时候。让我试药，可保众人万全，亦可保住他！” ”我……” 林姝不想靠牺牲谁而得到些什么，但命运总要将她推到这一步。 让她反复磋磨，不得心安。 正当她仍旧无法抉择之时，蝶儿匆忙进来传话。 她的神色皆是慌张，“公主，外面不知道哪里传了谣言，说是公主的血肉之躯可治百病。现在灾民们都在议论纷纷。公主，我们如今可谓是举步维艰啊！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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