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火

八月里的蝉叫的格外聒噪，昆虫们趴伏在丛阴里一动不动。 沿山而来的火浪，炙烤着大地，泥土被晒得像铁一样硬，连池塘里的水都几乎要翻滚起来。 “陆西雨，你家里莫不是着火了吧？冒那么大的烟。”村民老伯走过来，对陆西雨指了指飘在天空的浓烟说。 陆西雨闻言，抬起头来，两颊汗液滚落，连眼睫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汗珠，一张小脸晒得通红。 浓烟从一片竹林冒出，像雾一样，飘飘荡荡向远方，那竹林后面正是陆西雨舅妈的家。 陆西雨拽紧锄头，沉眸舔了舔干燥的唇。回想起这些天，舅妈跟表姐一直在逼问她录取通知书放在哪里。 望着那丛烟，心里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陆西雨转头对田埂另一头的老伯说：“阿伯，这些地我晚些过来翻可以吗？我想回家看看。” 田梗另一头的老伯冲她摆摆手：“赶紧去吧，这些地不着急。” 陆西雨急忙扔下锄头，向着舅妈家跑去。 蝉鸣和火浪，跟在身后，卷起破风的波层。 村民对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叹息道:“多好的孩子啊，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田埂另一头的老伯听到，顺着村民的视线望去。瘦削的背影，奔跑在田间地头，像跳跃着的音符，正谱着绚丽篇章。 云朵落下一丛阴，身影从中划过，切碎了光阴。 老伯转头笑吟吟地对村民说：“别小看她，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是的，我绝对相信。”村民赞同地点点头。 乌黑的硝烟袅袅升起，在葱郁明亮的山垄里看起来违和又诡异。 但老伯跟村民已不再惊诧，他们相信，那不过是孩子出息之前必经的坎坷而已。 三伏天的阳光狠厉，毒辣，加之骤升的高温，使竹间的叶子都蜷曲了起来，疯命摇晃。 从火堆发出的热浪，屏退家禽，鸡鸭都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观望。 陆西雨急急赶来，心口的燥热逼起一股甜腥。她喘着粗气，重重咽下几口唾沫。 家里并没有着火，火只在后院的田垄里燃烧，两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往火堆里搬着茅草。 “为——” 她想上前去问舅妈为什么要烧掉那些她辛苦搬回来的干草，却看到火堆里一些不起眼的东西……那是她的书，衣服跟鞋子。 ——为什么要烧掉我的东西？ 目光被一个破纸箱勾住，她已来不及思考，一身血液暴怒地从骨子里炸开，满脑子就是要救纸箱子里的东西。 陆西雨不顾肉体凡胎，毅然冲进火里，扯出那个破纸箱。 但破纸箱就只是一个破纸箱，箱里的东西早已不知去向。 东西没救到，反而经过刚才一遭，胳膊跟腿都被火舌舔伤。 “东西呢？！”陆西雨甩掉纸箱，对着陆娇娇阴吼道。 陆娇娇被摄地下意识地看向火里。 顶着火辣辣的灼痛，陆西雨捡起一根树枝，再次跳到火里去扒拉。 “你疯了啊！”陆娇娇被她挑起的火枝吓到，边躲边骂。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令陆西雨不惧大火的焚烧？ 中间闷着的草堆被扒拉开，瞬间燃烧成剧烈的火焰，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带着浓烟与刺鼻气味飘向四面八方，像烽火台荡起的狼烟，昭告全村。 火舌无情地舔舐在陆西雨身上，将早已汗湿的衣物烘干，手上，腿上，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水泡。 陆西雨仿佛没有知觉般继续翻找着，直到火堆扒拉到最底层，露出绯色云霞的一角。 她猩红的眼眸陡然晶亮起来，挑开面前的火，拽着那朵云霞迅速跑出来。 由于公主裙被埋在最底下，一时间并没完全烧着，只裙摆有些微的焦黑卷曲。 任那些书，衣物，和在草里燃成巨焰，陆西雨不在乎，她想保护的只是这一件公主裙。 在陆西雨拽出公主裙的那一刻，陆娇娇眼眸阴戾起来。 这件裙子，是她最想烧毁的，因为它让她想起陆西雨曾经是高贵的公主，而她不过是贫困村里需要姑姑家救济的落魄户。 她还记得，以前妈妈是如何要她谗言媚笑去讨姑父的喜欢，她又是如何被妈妈逼着忍痛割爱跟陆西雨分享自己的玩具，……而陆西雨居然还嫌脏。 看着那抹云霞，陆娇娇眼里再次泵出嫉妒的火花。 她刚想上前，却被妈妈抢了先。 “你把东西藏在哪里去了？”陆晓晴用力拽着陆西雨的胳膊，“还有钱呢？交出来！” 陆晓晴的手像钳子一样正好箍在一个水泡上，疼痛传导全身，陆西雨痛得眉毛心都揪了起来。 “都被你们烧了，我哪里还有。”陆西雨挣扎着，又怕舅妈使力，水泡在两人拉扯间摩擦，使疼痛又加重一分。 “给我！” 陆娇娇趁着两人胶着，上前抢夺陆西雨手里的公主裙。 陆西雨始料不及，一个没注意，水泡被擦破，疼痛袭来，手下意识地缩了力。 绯红的云霞从陆西雨手心中脱出，被陆娇娇扬手扔进火里。 “不要！” 陆西雨惊慌失措地想要去抓，却没有抓住。 要不是舅妈的手还钳制着，她几乎无思索地又要随公主裙钻进火里。 云霞瞬间燃烧，火光翕张，一点点蜿蜒成卷边的暗烬。 “那是爸爸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愤怒的火钻进眼睛里，陆西雨挥舞着拳头砸向陆娇娇。 可就在拳头快要砸到陆娇娇的脸时，陆晓晴急忙拽住陆西雨。 拳头擦过脸沿，变成利爪，抓住陆娇娇的衣裳。 陆西雨今天要打她，那便是拼得满身伤痕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陆娇娇被“噗通”一声狠狠地甩在树桩上。 “反了你了，还敢打你姐！” 陆晓晴扬起手就要教训陆西雨，却看到邻居跟村民们正好从屋侧冒出头来。 “吓我一跳，还以为起火了呢！”村民吃惊地看着他们。 为了不让村民指摘她虐待继女，陆晓晴扬起的手又放下，转身拉着陆娇娇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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