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玥把牌子轻轻放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你赢了。”</p>
言罢，刘玥优雅地坐下，轻轻咳了两声，转头对易绿说“嗯，嗯，喊得我嗓子都疼了。易绿，等下还是你来吧。”</p>
林阿娇手举号牌，全身颤抖，一种寒意涌上心头，泪水竟从眼角逼了出来。</p>
刘玥杀人诛心：“大家还有加价的吗，那书吏，喊一喊啊，说不定还有更高的出价呢，反正我是买不起了。”</p>
两个小吏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高声宣布：“十九号，一千贯！”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堂中，显得格外响亮。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片死寂。</p>
小吏连喊了三遍，一个铜锣下来，“咚”一声，成交。</p>
刘玥再补一刀：“对了，这可是太常卿家的千金，家世显赫，想来是不会赖账的。”</p>
当小吏恭敬地将文书递到林阿娇面前时，林阿娇愤怒到了极点，手指颤抖地指着刘玥，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骂道：“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算计于我！”</p>
刘玥自后世而来，对于这类带有侮辱性的称呼，本已有了几分超脱。特别是“贱人就是矫情”这个梗漫天飞，这个“贱人”与朋友开玩笑也常用。林阿娇会骂人，本就在刘玥预计之内。因此，面对林阿娇的怒骂，刘玥非但不怒，反而心生玩味，正欲说出那句经典的“贱人骂谁？”</p>
猛然间，却听两声清脆而严厉的呵斥声响起。</p>
“大胆！”</p>
“放肆！”</p>
易绿和知春两个侍女几乎同时站起来，她们脊背挺直，双手握拳，气势汹汹地瞪着林阿娇。</p>
两人站在那里，宛如两座山峰，俨然一幅主辱臣死的模样，瘦小的身躯竟然带有无尽的威严。</p>
林阿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所震慑，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了一步。她竟被这两个瘦小侍女的气势所压，一时不敢吱声。</p>
两位丫鬟的举止明显超越了她们的身份和地位，让众人不禁为之侧目。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尊贵与教养，让人不禁对刘玥的身份背景产生了更深的揣测。</p>
袁懿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意识到刘玥并非她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普通家庭的丫鬟都是又蠢又笨的，往往缺乏教养。而眼前这两位，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这必然是世家大族的侍女，只有有文化，识尊卑的侍女，才有如此气魄。</p>
不过，也就那样罢了，从普通商贾上升到世家，仅此而已。</p>
袁懿只是意外自己有些看走眼，倒也不觉得世家有什么了不起，自己这一桌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赫的豪门世家？自己更是集天下第一豪门与世家之尊于一身。</p>
袁懿微微眯眼，心中暗自决定，下次外出时也要带上几个有眼力的侍女。平日嫌她们过于琐碎，影响自己平易近人的形象，现在看来偶尔也要带出来走走，有时候还是有些用途的。</p>
林阿娇被两个侍女吓了后退了回来，一时惶恐，喃喃地唤道：“袁小姐……”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助。</p>
袁懿看着林阿娇不争气模样，心中不禁暗叹：“虽说已是九卿之家，终究还是小门小户，一点气度都没有。”</p>
随后袁懿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中略带责备：“输了就是输了，签字吧，莫要丢了你父亲的脸面。”</p>
这是一个崇尚君子之风的年代，讲究的是一诺千金，信诺被视为比生命更加珍贵。论语中“言必信，行必果”的教诲深入人心，“民无信不立”更是成为社会的共识。</p>
是以林阿娇、袁懿等人买卖商品只要报一个名号，并没有商人怕她们报了名而不付钱。商贾之间的交易，口头之约便足以，而拟定契约，更多是对细节的备忘，另外也是朝廷报税之用，而非对彼此的怀疑。</p>
事实上，这一千贯虽非小数目，但是林家也是付的起的。只不过林阿娇的败笔无疑会让她的父亲失望。如果家中有其他人窥视这个掌家权，这个时候可能会借题发挥，兴风作浪。</p>
但是林阿娇要是敢不签这个字，等待她的将是名誉的彻底崩塌，并且遭到家中严厉的惩罚，甚至被打死。即使如此，打死了林阿娇，林家仍然会跑过来支付这一千贯钱。在这个时代，信诺重于泰山，特别是对贵族豪门，违诺的代价是极其沉重的。</p>
林阿娇的那一声“袁小姐”，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本无心逃避责任，更无半点赖账之意。</p>
但是袁懿一句“莫要丢了你父亲的脸面”却像一把锐利的刀，深深刺入了林阿娇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房。</p>
愤怒与不甘在林阿娇心中迅速蔓延，“脸面，脸面，一天到位就知道要脸面。”林阿娇在心里扭曲咆哮着“你袁家脸面大如天，我父亲脸面更重要，我就不要脸了吗？”</p>
怨恨的种子在这一刻悄然生根发芽，她心中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两个都是贱人，都是贱人，都得死。”这份突如其来的恶念，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林阿娇的心灵。</p>
多了一个怨恨的对象，林阿娇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现在只能自己变卖私产填补这九百贯的缺口，决计不能丢了家族财产的支配权，不然自己要弄死这两个贱人，完全是个笑话了。</p>
在袁懿面前，林阿娇选择了隐忍。她默默地接过契约，笔尖在纸张上缓缓滑动，最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p>
袁懿见林阿娇生闷气地签字，试图轻声安抚她，同时心里合计着如何收拾旁边的主仆三人，怎么说也得给自己闺蜜找回面子。</p>
殊不知平日对自己马首是瞻的好闺蜜，早已经心生反骨。</p>
恶念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在林阿娇心中，刘玥现在只是个仇人，要弄死的那种。而对袁懿，在林阿娇潜意识中，光弄死都不够，而是需要狠狠地践踏、日日地折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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