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托付

在沈轻虞就要离开的时候，她在竹林的不远处，听到一曲悲凉的高歌。 极尽悲凉，让人闻之落泪。 是江老！ 沈轻虞一听着苍老又带着醉意的歌声，当即就猜到了肯定是茶庄里那位江管事，江老。 “香云，你随我过去瞧瞧。” 沈轻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循声赶去，只见一棵枝叶繁茂的苍松下，年逾花甲的老者横躺在地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吟唱。 拟歌欲狂，沉醉换凄凉。 老者一身布衣，脚穿草鞋，虽衣着质朴，乡野装扮，但他的那双眼炯炯有神，不似常人，周身的气度，更是彰显了几分文人雅士的狂妄。 “江老。” 沈轻虞走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江老睁开眼，眼睛里全是醉意，“是你啊，沈老三家的丫头，不错不错，女娃子，你送的酒很符合老夫的心意。” 说着说着，江老还打了一个酒嗝。 沈传河在沈家兄弟之中排行老三，除了已经过世的沈老太爷，只怕是以沈传河一家之主的地位，没人敢这么称呼沈传河了吧。 江老这么称呼沈传河，足以见得，在江老的心里面，实则并没有把沈传河这位沈家的一家之主放在眼里面。 “奴婢先退下了。” 香云见着沈轻虞抬手，有话要对江老说，便远远地退开到一旁。 沈轻虞则是毫不顾忌的坐在了江老的身边。 江老看着沈轻虞，醉眼里带着些许满意，没想到沈家老三那样的人，能生出这样聪明的女儿来。 江老行事不拘小节，人际往来之中的那套虚伪，没必要拿到他的面前来，“江老，我刚刚听到你所唱的曲子之中，悲戚有余，更多是遗憾，未了之事，难平之意。” 听到她的话，江老哈哈大笑一声，“你这话中有话啊，丫头，看来是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也罢也罢，这多年了，我也算是对得起你们沈家，对得起你的祖父。” “江老你是祖父一手提拔的人，在祖父离世之后，江老也没有回到府中，只留在了云台山的茶庄之中，我想你应该是在替祖父守着我们沈家吧。” 沈家最大的茶庄便是在这云台山上，这是沈家的根基和命脉，只要是守住了云台山，那便是守住了沈家的产业。 江老没有反驳沈轻虞的话，饮了一口酒，“这日子过的真快，一晃眼就二十几年过去了。” “江老，你是前辈，不知可不可以唤你一声江爷爷？” 沈轻虞有意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她身份尊贵，却并不把这些礼数规矩放在眼里，同他老人家席地而坐，可见诚心。 她目光澄澈，不带有任何算计，真心实意的与他谈话。 “老夫与你祖父相交，你称呼老夫一声爷爷，倒也不算亏。”江老笑得很是慈祥。 “江爷爷，轻虞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江允那孩子称呼南荣公子为师兄，那你是……”想起江老之前说的那些话，“纵使一只妙笔在手，可画尽天下之人，却画不出人心”，当时她以为是江老在暗讽世人的人心莫测，但现在细想，也有可能是江老也善于丹青，而且最擅长的不是山水画，而是画人。 倘若，江老是南荣晏的老师呢？ 那她岂不是又多了一条路？ 好个狡猾的丫头，一声江爷爷，就想套他的话，不过，这丫头确实聪明，才来云台山几日，就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这沈家的子孙，看来也并非是个个无能平庸。 只是可惜，是个丫头，未来也不能让沈家重新振兴起来。 江老心下惋叹，笑道，“你这丫头在想什么，老夫也看出来了，不过可惜，老夫也不算是子予真正的老师。子予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日后在丹青上的造诣，绝对远胜于老夫，老夫不过是借着年长，指点了他一二，他对老夫尊重，就称了老夫一声老师。” “江爷爷，轻虞在竹林的竹屋之中见过南荣公子的丹青，画风锋利，似是带了些许犀利之意，这刚刚听说江爷爷曾经指点过南荣公子一二，那轻虞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江爷爷应该是一位擅长画人的画师，甚至是专属于皇家的御用待诏，即便两者都不是，您也应该年少时在京都待过，染了京都的奢华之气，故而画中才会有属于天子脚下，俾睨四海，席卷宇内，囊括八荒之势。” 江老拿酒的手停在了半空，苍老的双眼倏地全部睁开，醉意散去，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丫头，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虽未料中，但也不远矣。” 江老再次饮了口酒，娓娓道来，“老夫年少得志，一朝名扬，便不知天高地厚，因此得罪了权贵，落得仓皇而逃，幸得你祖父收留。丫头，你的祖父也是性情中人啊，但可惜……可惜……” 沈轻虞倒是很好奇，当年这位江老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传奇故事，而自己沈家那位声名远扬，纵然离世多年余威尚在的沈家老太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过见着江老面上神情落寞，纵然话说到一半，沈轻虞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江爷爷，祖父既然让你帮忙守着茶庄，守着沈家，那么关于此次上贡朝廷的新茶之事，沈家遭此横祸，江爷爷你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啊。” 沈老太爷让江老留在云台山，以江老和沈老太爷之间的交情，若是知道几千株茶苗被人损毁，于情于理，江老都不会不管不管，任由那些人在云台山茶庄之中胡作非为。 江老瞥她一眼，饮了一口酒说道：“丫头，你既然都想的到，又何必来问老夫，那李管事，平日对老夫甚为恭敬，把老夫当菩萨般供着，就是希望老夫老糊涂了，睁一眼闭一只眼，别再管山庄的事。” 果然，跟她所料的不错。 沈轻虞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与此同时，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江老既然守着沈家，那必然不会眼看着沈家出事，如今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怕是在其他地方，种了一模一样的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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