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缟素

一股悲伤的情绪，在四人中缓慢的酝酿，一向沉默寡言的陆离，在醒来之后更加的沉寂了，而南风也阴沉了许多，四人修整了三天后，决定再次探查后启程回归宗门，此次任务的目的是调查宗门弟子的踪迹，同时探查洞府遗迹，现在他们两项任务都已经完成，而且还损失了一位宗门峰主的亲传弟子，这让此次任务的代价变得极为沉重。 探索的任务当然还是落到了萧程的身上，他前往洞口查看了一番，发现洞口已经被厚厚的沙子所掩埋，根本无法出去。 “师叔，洞口已经被沙子掩埋，我试了试，根本无法出去。”萧程禀报着自己的探查结果。 “嗯。”南风回了一句，其实也不出他的意料，死亡风暴是何等强大的天灾，改变沙漠的地形地势太过平常了。 “想必这片峡谷也被黄沙掩埋了，我们想出去就只能挖出去了。”南风说着自己的推断。 于是，除了重伤的陆离还不能动用元气，南风和叶玄歌以及萧程在洞口开始了挖掘工作，三人最弱的是蓄气，最强的是开窍，都是拥有者远超凡人的力量，即便是这样，三人不眠不休也挖了将近三天，才见到阳光。 再次见到阳光的四人，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次看似轻松平常的任务却差点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叶玄歌搀扶着陆离，眺望着无尽的沙漠，此时整个峡谷已经不复存在，被黄沙永久的埋下，南风因为余小二的陨落，没有心情收集战利品，象征性的拿了一块离火元晶，当做任务的物品，便决定回去了，而萧程在一旁看着众多的离火元晶，心中不管多么着急，却也只能任命了。 看着陆离有些失神，叶玄歌善解人意的捏了捏他的胳膊，柔身说道：“陆离师弟，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想，小二师弟也不想看到你，如此颓丧的。” 陆离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他轻声说了一句：“我没事。”随后便再无言语，叶玄歌看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说。 四人没有多做停留，经过这几天的休整，多少都恢复了部分实力，陆离的伤最重，但好在不缺疗伤的丹药，也逐渐的恢复了部分实力。 南风大致的确定了狂沙城的方位，便开始赶路了，四人路上都几乎不做修整，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便赶到了狂沙城，在狂沙城修整了两天后，便踏上了回归宗门的路。 三个多月后，在四人疯狂的赶路下，只用了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回到了南云宗，去时五人，回来时却只有四人。 再次看着山门，几人终于是吐出一口气，只有宗门才会让他们感受到温暖和安稳，南风满脸愁容，但还是毅然的踏入了通往南云峰的路，他要先将任务交还，剩下的再看其他。 当天下午，南风四人便直接来到了灵田峰苍松别院，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白衣中年修士，是宗门事务堂的长老，任务是他们发布的，现在宗门高层的亲传在任务中失踪陨落，这事他肯定得出面。 众人来到灵田峰顶的时候，苍松和木青玄便感到了他们的到来，这时那位为首的宗门事务堂长老在苍松别院门口抱拳高声说道：“事务堂刘青峰，拜见苍松师兄。” “哦，青峰师弟，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别院，请进来品一杯热茶。”苍松有些虚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极为清晰。 “多谢师兄。”刘青峰带着四人走了进去。 四人来到了苍松别院的内堂，苍松依旧如往常一样，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而木青玄就坐在他对面，为他斟茶倒水，当刘青峰等人进来之后，苍松抬起头看着他们，随着他的眼光略过刘青峰，之后又扫过了后边几人，情绪低沉的南风，气息虚浮的陆离，还有带着悲伤情绪的叶玄歌，最后是一脸悲戚的萧程。 南风收回目光，一时间突然觉的少了些什么，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轻声的问道：“你们不是去执行任务了，怎么回来了，小二呢？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刘青峰和南风等人面色一滞，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南风更是一脸的悲伤，一股阴沉的气氛在众人之间酝酿，看到这样的情况，老练的苍松如何还不知，但是他不愿往最坏的情况去想，他的脸上罕见的涌现了一丝潮红，而一旁的木青玄则是走上前来，在苍松身侧，伸手扶住了苍松，嘴里轻呼了一声：“师尊。” 苍松表情镇定，双手却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二呢？” 刘青峰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师兄，踏上修行路，生死自由天，你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作为一峰之主，相信你能够看的开。” 而这时身后的南风也走上前来，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悲凉，他深深的对着苍松行了一礼。 “师兄，小二他，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葬神沙漠被死亡风暴卷走了，不知所踪，我，我没能保护好他。” 在听到葬神沙漠和死亡风暴这几个字眼的时候，苍松的眼睛不自觉的跳动了几下，他的身子忽然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样子，而身侧的木青玄则是稳稳的支撑住了他。 木青玄此时眼神内敛，面纱下隐藏的面容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势逐渐由原来的温婉如水变得十分阴沉，就连眼神中也闪现出一丝精芒。 苍松原本苍白的脸上，殷红之色更盛，随即他强压着身体的抖动，轻颤的嘴唇缓缓的问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南风，你说。” 随即南风大概讲述了众人遭遇危险和旱魃苦战，最后遭遇死亡风暴的经过，短短片刻，苍松却是越听脸色越痛苦，随即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南风讲述完毕后，木青玄开口了：“两位师叔，师尊有些身体不适，你们暂且先回吧，多谢两位师叔前来告知我师弟的消息，请恕我不能相送。” 木青玄此时心中也被哀伤填满，但她却更加的镇定，她也没再多说，只是出声请退了几人。 刘青峰和南风见状也不好多说，只是行礼告辞，随后离开了苍松别院，木青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则是沉寂，最终转化为悲伤。 就在刘青峰等人出了苍松别院时，苍松直接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之后他脸上殷红的神色瞬间变成了苍白色。 “师尊。”木青玄担心的轻呼了一声，随即将他扶向一边的卧房。 躺下之后，木青玄拿出一颗丹药给苍松服了下去，随即苍松的脸色逐渐有了回暖，随即他脸上悲戚之色更浓，双目微红，嘴里喃喃说道：“青玄，小二他。” 木青玄此时虽极为悲伤，但她却十分的坚强，她心里明白灵田峰一脉，自始至终就他和苍松两人，而几年前随着余小二的到来，灵田峰一脉终于有了第三人，而现在，又成两个人了。 她和苍松根本就没有奢望余小二还活着，因为自有记载以来，遭遇死亡风暴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师尊您别动气，小二师弟也不想看见您这样，他一向最为担忧您的身体了。”木青玄劝慰着苍松。 “小二他才十二岁，他却什么都没留下，是为师没用，为师对不起他。”苍松有些自责，自己本就是半个废人，没有强大的实力，也没有庞大的权力。 “弟子拜见师尊。”苍松想起了初见余小二的情形，那个一脸天真稚嫩，有些跳脱，却又十分的坚毅，对修行的狂热，对师尊和师姐发自内心的敬爱。 苍松早就将余小二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这一生最得意的便是收了木青玄和余小二这两个弟子，哪怕自己将来死去，有了这两个弟子，自己这一生就没白活，五年多的朝夕相处感情早已经印入灵魂。 而今天，在余小二外出执行任务的半年多以后，却等来的是他陨落的消息，这让苍松直接陷入了绝望的悲伤，人世间最痛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二天，灵田峰苍松别院则是挂满了白绸，整个山顶都是黑白的颜色，苍松和木青玄一身白衣，头戴白巾，身上说不出的苍凉，这座千丈高峰上，能称之为灵田峰一脉的原先只有三人，现在却只剩下两人。 白色的大厅中，苍松和木青玄跪坐在蒲团之上，两人没有烧火点焚香，只是简单的立了一个灵位，上面写着，爱徒余小二之灵位，师苍松立，两人穿着丧服就这样静静的给余小二守着灵，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此时苍松和木青玄神色憔悴，眼睛中都充满了血丝，悲伤的情绪仿佛凝成实质，木青玄看着余小二的灵位，右手轻抚着左手腕上的一串玉珠，温润沁人，那是余小二第一次下山归来赠与她的礼物，她始终贴身带着。 她看着余小二的灵位，眼前仿佛浮现了几年来两人朝夕相处的样子，当初唇红齿白，活泼可爱的小孩子，自己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一点一点变得强大，他永远都是那么纯粹，永远都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你答应过师姐，要继承灵田峰一脉，你答应过，要守护师父，你说过要成为强者，带我们领略绝巅的风光。” “师父本就虚弱，你太狠心了，让师父遭受如此的伤痛，你让我一个人如何去守护，师弟你可知道师父最喜欢你送给他的茶具，他老人家每天都拿出来精心的擦拭，都舍不得拿来泡茶。” 木青玄从小被苍松养大，在她的世界中只有苍松一个亲人，苍松在她心中就是父亲，在她的印象中苍松一直都是病恹恹的样子，修为境界也一直在开窍期，再也没有寸进，而且从未出过手，除了灵田峰的身份之外，似乎和常人一般，她曾经问过苍松，但是苍松并没有给她细说，她心里清楚，师父苍松的元脉怕是早就被毁了，若不是靠着丹药续命，怕是早就陨落了。 她还清楚的记得，五年前师父看到余小二的时候是多么的高兴，他一直不曾再收徒，直到在入门比试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孩子，他起了收徒的心思，从来不跟掌门开口的他，终于是跟掌门开口，收了余小二为徒。 五年来苍松把所有的心血都寄托在余小二身上，把他看做自己生命的延续，无微不至，用心呵护。爱屋及乌，木青玄也将余小二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而她也是打心底喜欢这个师弟，他永远都是那么积极热烈，永远都是那么纯粹。 可是，今天，就在今天，这一切都随着余小二陨落的消息，全都化作了泡影，师父最爱的弟子，视为己出的弟子，自己可爱又可靠的小师弟，灵田峰一脉的未来，陨落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木青玄能感受到苍松此刻的心情，与其说是悲伤，还不如说是绝望，她一直将心神集中在一旁的苍松身上，生怕他出什么事。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守着余小二，大堂中无比的寂静，只留下萧瑟悲凉的风声，呜呜咽咽，诉说着世间的痛苦。 第三天，苍松和木青玄依旧静静的跪坐在大堂中，苍松仍旧一言不发，木青玄更加担心苍松的状态，虽然苍松到底是一名开窍期的修士，但毕竟元脉被毁无法修行，还有陈年老伤。 第四天，两人依旧如此，只是木青玄明显的感受到苍松的气息虚浮了不少，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她都想强行让苍松休息，但又不想违背苍松的意愿，本就虚弱的身体加上沉重的哀思，对苍松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第五天，大堂依旧沉寂，只是一早叶玄歌却是来到了苍松别院。 刚到门口，她看到了一片缟素的苍松别院，一股极其沉重哀伤，宛如实质，将叶玄歌的心头压得直发闷，她虽在门外，但是却是已经能够感受到大堂中两人的情绪。 她稳了稳心境，轻声开口：“苍松师叔，玄歌有事求见。” 大堂中的苍松置若罔闻，未做理会，只是木青玄回了一句，声音冰冷，没有夹杂丝毫的情感。 “师姐请进，我和师父要为小二守灵，现在还未到时日，请恕无法出来迎接。” 在听到这声毫无感情的回复后，叶玄歌心中不禁有些难受，那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刺骨的寒冷，她莲步轻移，走了进去。 大厅中，气氛无比的压抑，悲伤宛如实质，让人感到无比的沉重，木青玄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蒲团，想来是给叶玄歌准备的。 叶玄歌行了一礼，说了一句拜见师叔，随后走到旁边的蒲团上跪坐而下，她看了看身旁的木青玄，自己这位宗门内唯一的朋友，但是此刻的木青玄却浑身充满了冷意，变得让她无比的陌生。 她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忍和伤感，随即她轻声开口说道：“师尊让我过来给苍松师叔带几颗弹药。”边说边拿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瓷瓶，递给了木青玄。 木青玄伸手接过，同时拔出了瓶塞，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萦绕在大堂中，只是呼吸一口便让人神清气爽，体态轻灵，一扫沉疴和疲惫。 一旁的苍松也闻到了药香，这药香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些元气，随即他看向叶玄歌，轻声说道：“九转青灵丹，苍松师兄有心了，回去替我感谢。”说完便再次沉寂。 木青玄却是知道，这九转青灵丹是炼神境中丹药的极品，虽然没有生生造化之能，但用来疗伤回复，强身健体，简直可以说是神药了，看来掌门对师父确实很好。 叶玄歌轻轻颔首，她回头看向木青玄，低声说道：“青玄，节哀，小二师弟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和师叔如此悲伤。” 木青玄并未回头，眼睛直直的看着余小二的灵位，他樱唇轻启：“师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师父，灵田峰一脉永远都是灵田峰一脉。” 说完木青玄没有出声再劝，大堂中气氛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叶玄歌见状没有多说，她明白说再多都无用，她轻轻的起身行礼，随后安静的离开了苍松别院。 世间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只有时间才能缓慢的埋葬伤痛和悲伤，这个过程注定是痛苦且漫长的，除了默默的承受，没有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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