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还是没留下

第一届小学六年制的学生终于迎来了毕业，紫雨就是这一届的学生，毕业考试是在镇小学里进行的，这也是最后一届需要考试，而且要考上了才能读初中的小学生，所以对这些平时连街都难上的孩子来说，到镇小学考试还是有点紧张的，对紫雨这个“台湾岛”上似的学生来说，那紧张就更胜一筹了，班上毕业时只有二十六个学生，而且本班是三个人在一个教室和其他村的学生混坐，一桌一个人，距离拉得远远的，这种氛围紫雨这个班的学生还是第一次见，所以班主任考试前一再地给这些山里娃做思想工作，如何不紧张，怎么去找到考室，怎么找到座位，名字，学号一定要记得写清楚，时间没到一定不要交卷，遇到做不起的题不要一直守到，先把能做的题先做了，然后再去想困难的题，即使不会做，乱写也要填上文字，不能交白卷，最忌讳的就是交白卷，老师苦口婆心的比父母还着急，讲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再三地叮嘱同学们，大家也极其认真地记住老师所说的这些注意事项，因为六年的时光在这个时候见分晓，虽然大家都比较懵懂，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上午考语文和自然，下午考数学，虽然大家都比较紧张，但是总算是圆满结束了，同学们如释重负，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这个阶段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自然就感觉轻松了许多！ 考完试出来，紫雨和翠翠等几个同学一起拿着早上来时母亲给的两块钱伙食费，中午饭用了一块五，还剩五毛钱。看到镇小学大门口左右两边都有冰棍卖，几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去一个买了一个五分钱的冰棍，吃得津津有味，在这一刻，冰棍就是人间美味！ 毕业考试后，这个暑假就没有暑假作业了，按理应该去找初中的书籍看看，提前进入初中阶段的学习状况，了解一下心理上才好有所准备，到时候才免得不适应而措手不及，可是没有人提醒，家里人没有这个意识，也就没有机会！ 老师把初中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来的，因为院子里有三个人可以上镇上的初中，其中翠翠被保送到了镇上的初中。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人都特别开心，毕竟这是自己六年努力换来的！这样翠翠和紫雨就又在同一所初中念书！ 翠翠的父亲又回家来了。她姐姐在落水镇上了半年班，变得洋气了许多，但是无论如何她姐姐都要跟父母反对的男友在一起，要不然就不吃不喝，把父母弄得没有办法，只得由着她姐姐，把她姐姐送回来！ 素素听到翠翠的父亲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就想去问问紫阳和秀秀在落水镇的情况，这个时段秀秀应该要生孩子了。 翠翠母亲看到素素往她家走就说道：嫂嫂，快来坐，小彬，去搬个凳子出来给大娘坐！ 素素笑说道：要得，我听到大爷回来了得嘛。 翠翠母亲说道：还不是为了那大死女娃子嘛，硬是不听，管不了，不管了，好不好过都是她自己选的！ 素素小声问道：他大爷，你晓得我屋紫阳和秀秀现在那怎么样了，算起来，秀秀应该要生了得嘛！ 翠翠的父亲说道：秀秀都生了一个星期了，生个儿子，体面得很，看到讨人喜欢得很，但是…… 素素忙问道欲言又止的大爷：但是啥子？ 翠翠父亲忍了忍，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把素素急得：大爷，你说嘛，到底怎么回事啊？ 翠翠父亲叹口气缓缓地说道：昨天已经送人了！ 素素急得直跺脚：哎呀！ 素素差点没晕过去，心疼得手足无措，脸色铁青，闷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闭上眼睛，眉头紧锁，长长地呼一口气，问翠翠父亲：他俩个死仔仔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想到送人了？ 翠翠父亲说道：这么长时间在那里，紫阳一个人上班，秀秀又莫法上班，经济自然就不宽裕，养娃娃也要钱，又扯不到结婚证，娃娃自己带到又要罚那么多款，再加上秀秀的母亲怎么都不要他们带这个娃娃，躲到生出来，回去也不好交代，两个人一天到晚都愁眉苦脸的，正好有一天，当地一个家庭条件特别好，但是结婚多年都没生到有娃儿的人，来找人弄电，那家人，人对，我们厂里好些人都认识，看到他两个人这么年轻，怀生大气地在外面，就在问，我就跟他说了紫雨和秀秀的情况，人家看到紫阳跟秀秀两个人这么体面，长得这么好，生的娃娃也一定不差，事先就跟我说，要是紫阳跟秀秀两个人不想带这个娃娃，就给他们养，他俩口子都喜欢娃娃得很，这么多年，各种方法都用了就是怀不上，送子观音不光顾，家里条件又好得很，早就在想，是不是去捡个娃娃来养，一直就没遇到合适的，一看紫阳跟秀秀两个人，一听说这个情况，人家就有意得很，要不要又过来耍！ 说到这里翠翠的父亲顿了顿，素素听得脑壳发麻说道：他想得好嘛，管愿捡现成！ 翠翠父亲继续说道：紫阳跟秀秀两个人看到人家这么有诚意，人家家里条件也好，比跟到他俩个好过，也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素素说道：我这么困难都把几个娃娃带出来了，现在总比过去强多了嘛，哎呀，搞不懂他两个人！ 翠翠父亲又接着说道：当娃娃生出来后，看到可爱得很，额头印堂中间好像有颗红痣，又是个儿子，心疼得很啊，怎么都舍不得，秀秀说她姐姐硬是被她妈逼到去把娃儿打了，也是个儿子，他两个人想来想去，急到哭，那家人就说，你们放心嘛，我们会比自己生的还疼爱，好好地把他培养成人，所以带了一周，昨天人家才来抱起走了，给了几百块钱让秀秀坐月子，但是人家说了，这么小带到，为了让娃娃像亲生的一样长大，心里不受影响，不希望娃娃知道自己是抱养的，也不希望亲生父母去探望娃娃，要让娃娃一辈子觉得自己就是在亲生父母身边！ 素素听完这些话，捶胸顿足，说道：我要是在那里，无论如何都不得要他们送了！ 空气似乎有点凝固，素素一手扶着蓬门石，一手撑着板凳站起来，难过地回家了。 翠翠父母看到素素那样子，苦笑了一下，自己家里大女儿的事也挺烦人，小学没毕业的大女儿，院子里一起读书的女娃娃不去读书，她也就不去了，在家干农活，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了个男朋友，条件差不说，地方特别偏僻，邓丽君那首《我只在乎你》，在她这里就是“我只在乎他”，所有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在落水镇上了半年班，还是不行，一定要回来，奔扑那爱的焰火！ 紫雨看到素素那样子，似乎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傻傻地看着，也不敢吱声。 紫云在李子树下捡到一把李子谷谷，跑过来说道：姐姐，我们来弹牛牛！ 紫雨心不在焉地说道：弹啥子牛牛。 “李子谷谷，来不来嘛？”紫云说。 紫雨说道：不来，弹杏子谷谷差不多！ 紫云说道：杏子谷谷，我没得几颗了，来嘛，我们就弹李子谷谷嘛！ 紫雨到堂屋里墙上挂着的书包里抓了一把李子谷谷，出来走到亮沿里，又回头看看屋里，说道：走嘛，我们在洗衣板上去弹。 素素从后门口出来，背着个稀背篼，看到紫雨和紫云说道：你两个人还在这里弹弹弹，还不晓得去做事！ 紫雨和紫云看着她，把李子谷谷收起来，跑回堂屋放在书包里，素素大声说道：把街沿高头的镰刀拿到，去扯苕草，翻苕藤，搞快点！ 几个人做到打麻眼了才回来，回来又忙到砍猪草，搂柴，把鸡赶到屋里，烧水洗澡，煮饭，弄到多晚，素素始终觉得不高兴，心里闷得慌！吃了饭，电视都不看，就去睡觉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想着白天翠翠父亲说的那些话，心里像猫抓到一样，迷迷糊糊地天都亮了。 大清早的，紫雨和紫云两个人，一个烧猪食锅，一个烧饭锅。素素一晚上几乎没睡着，她把鸡赶到鸡笼笼里，舀了半瓢玉米撒在里面，就听到紫雨喊她去搅猪食。她从黄桶里戳了一升子玉米粉，心不在焉地来到厨房，老想着昨天说的那个事情，怎么都觉得磕不下，吃了饭，坐在门凳石上发呆，紫龙的母亲在外面看到喊她，她居然没听到，紫龙母亲就走进来说道：死老母，在想啥子，喊你也听不到？ 素素这才回过神来，就一五一十地跟紫龙的母亲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紫龙母亲说道：她屋那个老母，老呛呛，有那么可恶呢，你看我屋的不是啊，估到去打了，也是个儿子，可不可惜，你屋的生出来了，老子就是要带回来，看她那个老呛呛哪门办，你那个昨天才送了的，去要回来嘛！ 素素这才想起，去要回来，因为她从来没去过落水镇，具体位置也不知道，连忙去翠翠家，到翠翠家问，翠翠母亲说她父亲已经走了，大概走到农科队了，昨晚上下了雨，路上滑，早点去，怕不好赶车。 素素想，这下怎么办呢？回到家里，她眼珠子一转，说道：老二，二娃你快先去街上，怕大爷走了，你赶上他，喊他等到我们一路才走，完了就来不及了，你就这么去，我给你把凉鞋拿到，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紫雨打个光脚板儿，像翻连盖样，先去追大爷。 终于在大爷要上车的时候赶到了，说明了来意，大爷只好等着。 素素把家里交代给紫龙母亲，让她今天晚上陪紫云在家里守着，她才放心去落水镇。 素素急匆匆地赶到，让紫雨把脚上的泥巴在水洼洼里洗了，穿上凉鞋，一起乘车去落水镇。 他们从镇上赶车到县城，再转车去落水镇，到落水镇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翠翠父亲把素素两娘母带到紫阳和秀秀居住的地方。 紫阳和秀秀见到这母女俩到来，还是有点意外。 紫阳说道：妈，你们怎么来了？大爷，进来坐嘛！ 翠翠父亲一口接过紫阳的话：还不是为了娃娃的事，你妈听到生个儿子，喜欢得很… 还没等翠翠父亲说完，素素就抢着说道：为啥子要送了，去跟我要回来！！！走，在哪里！ 紫阳说道：已经送了，说好了不见面的，怎么去要？ 翠翠父亲说道：人家有钱有势的，说好的事情怎么反悔？要不回来！ 素素激动地说道：才送了的，怎么就要不回来？你一个个的，傻得很啊！！！ 紫阳说道：妈，妈，莫激动。 说着过来拉素素坐下。紫雨跟着站在素素背后，看着他们争论，也插不上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素素渐渐平复下心情，天也已经漆黑了，这时候怎么去找人家，素素想着明天再去问吧！ 紫阳拿出鸡蛋来，秀秀在月子里也不方便做饭，紫阳从小基本上就没煮过饭，所以就吩咐紫雨，教紫雨用电炉子给大家一个做了碗面条吃。 边吃翠翠父亲就说道：你实在想要回来，我也只有明天去给你问，看人家肯不肯放手，人家都喜欢到不得了。 素素说道：大爷，请你尽力嘛，我屋的人那么傻得嘛，想都难得想到生个儿子，还送人！哎呀，傻得很！！！ 紫阳两口子心里也难过，但是那么多困难，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九岁，好多条件好的家庭，这么大自己都还是个娃娃，他俩倒好，自己却当了父母，所以处理这些事情确实觉得力不从心，再加上人家经济条件好，能给娃娃更好的成长环境，让娃娃将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不要像他们一样，被生活逼成这样！ 吃完面条坐了一会儿，翠翠父亲回单位宿舍去了。紫阳把一架平时坐的木椅子打开当床，从蛇皮袋子里拿出一床棉睡来，素素和紫雨两个人将就睡了一晚上。 翠翠父亲下了早班，就跑去问收养孩子的那家人，收养孩子的年轻两口子不在家，就老两口子在屋里，哪知人家说抱来的那天就送到省城去了，就是怕紫阳两口子舍不得去要回来，一般人家送人的都是女娃子，好不容易是个儿子，而且还那么乖，一家人都喜欢到不得了，当天就买了好多娃娃用品，这真的是捡了个活宝！ 翠翠父亲只好来如实相告，把人家说的一番话又重复一遍给紫阳几个人听，确实没办法，人家带起走了，找不回来了！ 素素这时候也只有宽慰自己，好是好，无论多么好，可根本就不是你屋的，她想到自己最初生的那个儿子，三天就没有了，那就不是你家的人！也没办法！ 素素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就问了娃娃出生的具体时间，说的要回去找钟八字算下，以前她就去给紫阳算过，她觉得说得比较靠谱。 紫阳把素素两娘母送到落水镇上车站去搭车，她俩娘母到县城再转车直接去了老家镇上，因为正好是逢场天，下车就急急忙忙地去找八字先生，她怕别人走了算不成。 今天找钟八字算八字的人多，到那里，还有一个人等起在，素素站在旁边听，钟八字说得那个人频频点头，所以她心里就更加急切地想知道那个未见面的孙子为啥会送人！十来分钟后，那个人把钱付了，离开后，她赶紧坐在小凳子上说道：钟八字，给我算一个！ 因为钟八字是个瞎子，你得给他先说，钟八字把刚刚人家付的钱装进衣服口袋里，钟八字说道：报年月日时，男还是女？ 素素把时间一五一十地报给他，只见他口里喃喃地念着，在手指头上推算着：子丑寅卯辰巳，这个娃儿属蛇！然后又仔细地推算，说道：这个娃儿克父母，鱼太大，你屋堂子小了，自己养到养不起，换句话说，自己养不活！ 素素又问道：那该怎么办？ 钟八字又仔细地推演一番，说道：这个娃儿将来有出息，但是，要过继给外姓人养，远离父母！要不然不克他自己就克父母！ 素素深深吐了口气，看着八字先生，欲言又止！ 钟八字说道：这个八字大体就是这个样子，你看你还有没有要问的！ 素素自言自语道：问啥，还有啥好问的？再问也是别人家的了！ 这时候那个经常拉八字先生上街来算八字的中年女人从斜坡坡上下来了，说道：算完没有，没得了我们就回去了。 钟八字这样说，素素仿佛也就释怀了，从裤子表篼里摸出两块钱来，递给八字先生，那个中年女人伸手来接过素素手里的钱，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包包里，收起地上的两张皮条凳子拉着八字先生走了。 素素到场口上的副食品店里买了几包盐递给紫雨拿着，把老板找的钱装进表篼里，然后两娘母一起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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