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晚樱打开手机，飞速地翻看自己的心理咨询记录。里面还有她自己的日记贴图。 同样是她九岁那年，肖应芳在工作中被投诉，对方是老干部病房一名领导。 肖应芳输液的时候，由于对方的血管不易显现，多扎了三针，被投诉了，扣了工资。 活生生扣了六百块钱，这对她们当时的家庭境况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妈妈不服气，找上门去据理力争，随后被医院劝退，失去了事业编。 因为对方有背景。 但这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后来妈妈跳槽去了私立医院。私立医院没有编制，是聘用制，但是待遇更好。 程家奶奶住进那家医院里，做疗养性质的治疗，是妈妈护理的。 奶奶出院之后，就将她招进程家来。 于晚樱扫干净了神龛，退几步，坐回到罗汉榻上面，怔怔地看着神龛里面的照片：“奶奶，真的是你把我妈妈招进程家的吗？” 程叙舟用奶奶的名义买种植园，以周金的名义偷偷助力她起步。他惯会以别人的名义做事情。 那么他会不会，还通过奶奶的名义，做过些其他的事情。 “欸？大少奶奶，您不知道？肖护士是大少爷招进来的呀。”江管家站在茶室里，拿着几捆新的线香正要进来，恰好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顺口答了一句。 “什么？”于晚樱转头，就算她有这样的猜测，然而猜测陡然成真，仍然让人震惊。 不用她开口问什么，江管家就已经说出来了。 “您真不知道啊？那事儿是大少爷跟老夫人商量，老夫人觉得也很好。叫我去办的。”江管家说。 往家里招人向来是管家在负责。小时候于晚樱不会有打探这种事情的想法，不会多问。她自然而然觉得是奶奶把肖应芳招进来的。 所以，这一桩明白公开的事实，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那时候……程叙舟才多大？”她说。 “嗐，大少爷十八岁就在家里做主了。那时候他跟老爷不对付，但是老夫人只听大少爷的，反正老爷也不怎么回家。” 江管家把线香放在小茶几上面码得整整齐齐，满意地拍了拍手，“那一年，因为老爷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是……嘶，” 于晚樱已经能把当年的事情串联起来了，“大老爷，也就是我公公，那年是不是害死了一个高中毕业生，叫吕昊？” “是是是。后来，大少爷查清楚了事情，回到家里跟他闹得天翻地覆。老夫人知道了原委，被老爷气得犯了心脏病，救过来之后，转到一家私立医院疗养，那时候才碰见了肖护士。” “嗯……那时候是我妈妈护理奶奶。”于晚樱记得这些事。 “正好老夫人也很满意肖护士。老夫人出院的时候，大少爷就做主，把肖护士请到家里来了。顺便，也把您请回来了。” 真的是程叙舟做的。他以奶奶的名义，把妈妈招回家里来。不仅提供住处，还顺便把她这个寄宿生带回来。 “那么，奶奶在疗养院里面碰见我妈妈，那是偶然吗？”她问。 “对啊，确实是偶然。”江管家说，“不过，也真的很有缘分。你妈妈不是第一次给我们家的人做护理。” 于晚樱目光蒙蒙的。 “更早的时候，大夫人……哦，是那个真正的大夫人，姓顾，大少爷的亲妈，当年患癌在公立医院里面去世。我记得，也是肖护士护理的。” 江管家很感慨：“您看，肖护士当年在公立医院的时候，护理过我们大夫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跳槽到私立医院了，又护理老夫人。所以大少爷把她招进家里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业务能力好，又有缘分。” 于晚樱脑子里面有很多声音响起。 “我一直在找她，还没找到。” “我认识她的时候才十二岁，她更小，只有一点点大。” 她问江管家：“我记得听奶奶说过，程叙舟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只有十二岁，对吗？” “对啊，”江管家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下，“很小一个，只有这么点大。” 程叙舟跟小伙伴们说，是在十二岁的时候认识她，也就是说，是在他妈妈去世的那一年。 也恰好是她九岁的那一年。 妈妈那时候还在公立医院，没有离职，如果江管家说得没错，那么她护理过程叙舟的妈妈。 然后到年底，丢了工作，离开公立医院。 就是在这中间，她跟程叙舟有过交集。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记得程叙舟了。 这一年年初，爸爸试图自杀，她遭受了重创，把那一年的事情都忘掉了。除了日记本里记下来的事。 程叙舟跟小伙伴们说，找了她很久。他为什么会找不到人？是因为后来妈妈丢了工作，不在原来的医院里了。当时他十二三岁的年纪，恐怕也施展不出什么手段去追踪。 她的小学日记本里面没有程叙舟，因为那时候，程叙舟大概只是个路过的小孩，对她来说不重要。 而后来，为什么他会说找到她了。是因为奶奶进了私立疗养院，碰上跳槽到那里的肖应芳。 他似乎找了她很久，于是这一次碰见妈妈之后，把妈妈招进了程家，连带着她一起。 一切都被串起来了。 于晚樱站起来说：“江叔，我想上楼去睡一会儿。” 纷至沓来的细碎记忆，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她犯困。 “哎，大少奶奶你没事吧？。”江管家看着她身形不稳，有点不放心。 “我没事。”于晚樱说，“休息一会儿就好。” 思绪正在快速聚集，她现在知道了，他们小时候的交集是怎么回事。他母亲是病人，她母亲是护士。 居然只是这么简单而合理的事。 但就算轨迹重叠，他们具体在哪里见过面，发生过什么，他为什么要执着于找她。 她却还是不知道。 要快点记起来。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只知道。那个帮助过她，给予过她和妈妈关怀的人，是奶奶。 奶奶固然是这么做了，她会永远感激她老人家。但却不知道，在后面还有一个默默藏在暗处的人。 一个从十几岁，长到成年之后，一直在寻找她的程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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