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贾斯汀”在柔软的怀抱里睡去。 </p>

位格极高的存在，于自己的宅邸做着梦。 </p>

祂的梦笼罩住了这个世界。 </p>

而封瑟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p>

小镇轮廓在乳白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p>

松松垮垮的复折式屋顶、尖尖的山墙、即将倾颓的高塔, 铅灰色天空连带云彩泛着一股阴冷味。 </p>

密集的建筑被刷上一层惨败的阴影，林立的烟囱管几乎都不工作了，长久执着地站立, 却又孤零零地耷拉着脑袋, 有时吐出的几缕轻烟更像是临死前的挣扎。 </p>

群鸦掠过高空，盘旋了几次后, 也不堪忍受那片压抑灰暗, 疯狂扑闪着翅膀, 落下几根黑金属色的鸦羽。 </p>

偏偏有一只乌鸦离开群体，踩在一座破教堂的钟盘指针上，尖利的怪叫几声，更添几分不详。 </p>

劳伦斯·特德打了个寒颤，不由得用夹克衫捂紧了自己, 默默移开了不自觉与猩红色鸦眼对视的双目。 </p>

大多衣衫不整、面部畸形的本地人冷漠地看着这个异乡人，偏过头和自己的同伴说两句话，像在看一具死尸。 </p>

劳伦斯不是瞎子，更不是蠢货。 </p>

这里的当地人可太不欢迎他了。 </p>

他们谈论的样子如堕落祭典上的恶魔, 长相和眼中的不怀好意都符合标准。 </p>

——头很窄，鼻子扁平, 皮肤粗糙的不像话, 眼球鼓胀突出，渗出病态的水蓝，可能是因为手脚格外宽大，而导致步态蹒跚。 </p>

他是个基督徒, 此刻想法有些大逆不道, 或许正如渎神的达尔文所说，人是由动物进化而来。 </p>

那这帮家伙就是鱼类和猿类的混血杂种。 </p>

他暗骂这些人都有病, 身体和心灵上都有，要不是为了追寻家族谱系，谁会来这个鬼地方受罪。 </p>

当然，话是这么说，不过他也对这个怪异小镇的好奇心越发如野草般恣意滋生，年轻人在这个阶段总得有些叛逆。 </p>

他在一家肮脏杂货店弄到了一夸脱的威士忌，希望能从扎多克艾伦——见证这所小镇衰败的老人口中这所小镇的大致历史。 </p>

连锁杂货店的伙计告诉他，这个人喜欢在消防站周围闲逛。 </p>

劳伦斯沿着华盛顿街到河边，一堆荒废的工厂挤入他的视野，千篇一律的景色搞得他眼睛疼。 </p>

到处都是灰败、枯萎的颜色，上帝也厌弃这里，令它在马萨诸塞州一颗颗明珠似的繁华城镇里被衬得像一颗黑石子，任人唾骂厌恶。 </p>

终于他发现了他的目标。 </p>

他看到了油漆剥落、墙壁斑驳的消防站，一个穿着破旧老头正坐在一张长凳上，和几个消防员打扮的人在说话。 </p>

只不过他还离他们有点距离。 </p>

天知道，他们干嘛要把消防站修在悬崖峭壁旁。 </p>

劳伦斯穿过芦苇丛和一簇蔟茂盛的蒲公英，生长出菌类的烂木头陷在一方烂泥沼里，不规则的石块呻·吟自己的碎裂，这些都试图使他狠狠地绊个跟头。 </p>

拨开恼人的、带锯齿的叶片，视野顿时开阔，长久的阻塞使他下意识向与天连成一线的狭长海岸看去，眼神顿时凝固住了。 </p>

——他看到一个人。 </p>

海雾渐渐从陡峭的崖壁消弭，码头残留下的遗迹被岁月侵蚀，渔船的残肢断骸半裸露了出来。 </p>

日复一日的海潮打磨沙子的棱角，它们细细地铺满岸边，成为大片大片游离灰蓝中未曾改变的白亮色。 </p>

今天多了抹黑。 </p>

有个人栽倒在沙滩上，头发散落，像缠绕的海藻，海水涨涨落落，浸泡他的下半身。 </p>

不知是死是活。 </p>

看到这一幕，劳伦斯也不管自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的那个老头了，连忙跑去救人。 </p>

“喂喂！你还好吗？！”他蹲下身，伸手拨开那人的头发，想去试探他的呼吸。 </p>

但还未等指尖触碰上脸，一只手反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劳伦斯与一双凌厉的黑眼睛相对。 </p>

——如同野兽陡然被叫醒，张开了它的獠牙。 </p>

“放开，痛痛痛——” </p>

他尖叫，不太白皙的脸涨红。 </p>

同样，手腕晒得均匀的小麦肤色立刻浮现了青紫，很是刺目，可见那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p>

黑眸的主人转了转眼珠，微怔，随即蹙眉。 </p>

如他所愿，下一秒那只手放开了。 </p>

恩将仇报啊！ </p>

劳伦斯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揉着手腕，并且抬头就想要骂人，等到看清了对方的脸—— </p>

他又把嘴闭上了。 </p>

出于文人的通病，劳伦斯的脑海自动撰写了一篇小论文，来评价眼前人的脸。 </p>

对方有一张东方的面孔。 </p>

日光被缝纫成金色的丝线，锋利的犹如尖刀，将眼前人的脸切割成无数明灭斑驳的色块。 </p>

使得他的脸有一种诡异的矛盾感，糅合精灵的高洁，又有幽暗水域塞壬的危险美。 </p>

湿漉漉的黑发衬托苍白的肤色，漂亮得不像话。 </p>

他甚至生出一个“这真的是个男人吗？”的疑问。 </p>

不会错认，对方颈间有明显凸起的喉结。 </p>

算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劳伦斯决定原谅他，不过抱怨还是要抱怨几句的。 </p>

“还能动弹就行，不过你的戒备心能不能别那么强？” </p>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有人突然靠近我。” </p>

道歉起来轻飘飘的，这给人一种不像是劳伦斯好心把他叫醒，反倒是在怪罪对方打搅了他的美梦的感觉。 </p>

这个东方人的英语挺标准的，不太像美国口音，带有英国佬的傲慢感。 </p>

让人想给他脸上来一下。 </p>

劳伦斯的嘴角抽了抽，又听到对方说，“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同伴？他是一个银发银眼睛的男人，长得还算英俊。” </p>

“我只看到你一个。” </p>

封瑟：“…那算了。” </p>

但他还是需要打听一下他的下落，当做昨晚把他捞上来的报酬好了，自己不介意多花点心思。 </p>

昨晚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没想到他醒来就已经漂上了陆地，运气不错。 </p>

“这里是哪里？” </p>

劳伦斯：“这是美国马萨诸塞州，一个叫印斯茅斯的破地方，你是船失事了，飘到这里来的吗？” </p>

“是。” </p>

对方的态度着实不错，被他掐青手腕也不生气，封瑟不介意回答，这又不是什么可以珍贵的秘密。 </p>

美国…马萨诸塞州…印斯茅斯…… </p>

印斯茅斯？ </p>

“现在是什么时候？哪年哪月哪日？” </p>

劳伦斯被他过于凌厉的质问搞得吓了一跳，以至于语序都有些混乱不清。 </p>

“呃…1927年…7月15日，对，就是今天。” </p>

封瑟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p>

首先美国的马萨诸塞州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印斯茅斯的小镇，还有是时间，他登上克里斯蒂安号的那天也是1927年的7月15日。 </p>

他在那艘游轮上度过了三天。 </p>

但今天还是1927年的7月15日…… </p>

日期没有改变。 </p>

他到了一个虚拟的地方，和停留在一个过去的时间。 </p>

搞什么啊？ </p>

那不成上个副本失败，他又进了另外一个副本？ </p>

他查看任务，结果发现那上面呈现一堆乱码，血红的字被涂成一团，不仅没有新的任务，以前的任务也没有了。 </p>

毫无提示。 </p>

劳伦斯看着封瑟的表情跟调色板一样变来变去，脑补了点什么，就安慰他：“没事，人生总是要经历生离死别的，我们应该活在当下，努力向前看吧。” </p>

他以为封瑟在那场海难中失去了亲人或朋友。 </p>

封瑟：“………” </p>

封瑟：“你说的对。” </p>

他现在就希望活下去，最好能活到可以砍死深渊的那一天，让对方知道被骚操作搞疯的人报复的下场。 </p>

“我们可以一起走，等我询问完一个人，就搭乘那辆老巴士出了这个鬼地方，等到了阿卡姆小镇，你再做打算。” </p>

“可以吗？” </p>

封瑟又听到一个不存在的地名，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点点头，“可以。” </p>

他们离开了海滩，走上另一条分叉的道路。 </p>

劳伦斯发现原本在消防站的扎多克艾伦不见了，这让他不禁发出一声哀嚎。 </p>

如果接下来没有好运爆棚的情况，那么这次他的探访计划注定要夭折了。 </p>

但他不后悔去救人。 </p>

没办法，他越看这个小镇越有一股恐慌感生出来，实在不愿再多待了，好奇心逐渐消失殆尽，于是他打算乘坐公共汽车离开这里。 </p>

可接下来又有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p>

“什么？公共汽车的引擎坏了？！！” </p>

劳伦斯直接大叫了起来。 </p>

开公共汽车的萨金特对此深感抱歉，建议他们在镇上唯一一家旅馆——吉尔曼旅舍里过夜。 </p>

封瑟一路上没看到几个印斯茅斯人，他对他们格外怪诞的长相有点感兴趣，因为这让他想到了那个演黑色喜剧的家伙，所以他尝试和萨金特交谈。 </p>

“所以，我们今晚只能待在这里了？” </p>

“我想…是的，先生。”萨金特的嗓音带着古怪而又令人厌恶的沙哑，但他的态度内疚诚恳，“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替您支付旅舍的费用。” </p>

他给了封瑟五美元，并且再一次表示了歉意，说多余的钱可以让他吃一顿热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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