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为兄弟?”程越轻笑了一声,将满满的一摊子酒水一口气咕嘟了个干净,他将酒坛一把摔碎在地上,用衣袖抹了抹酒汁淋漓的嘴,看着满脸欣赏之色盯着他的雷五安,慨然道:“单骑冲阵,辕门醉酒,人生至乐,莫过于此。男儿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但求俯仰无愧于心,悲喜不据于人,舍此之外,皆为虚名。雷将军如此豁达洒脱,又何必自寻烦恼,被虚名所累呢!”
“好个俯仰不愧于心,悲喜不据于人,舍此之外,皆为虚名!”雷五安闻言哈哈大笑,他随手拍开另一坛酒来,仰脖一干而净,喘着粗气叫道:“程越啊程越,象你这样的年轻人,雷某我见过不少,但要说真正佩服的,除了你再无第二人!”
两人话语投机,性情契合,再加之程越本有心结纳,刻意周旋,不多时,王元逊也逐渐放开了心绪,加入了豪饮的行列,三人时而推杯换盏,时而狂歌痛饮,小小的营帐内顿时酒气冲天,热闹非凡。
“对了,程兄,你今晚立下大功,都督那里都有何赏赐?”王元逊满脸通红,大着舌头朝程越问道:“你在侯景那里不过就是一介队主,如果你有意加入我荆州军,我王元逊保你做个幢主,你看如何?”
“什么幢主,幢主有什么好做的。”雷五安不屑地瘪了瘪嘴,将灌入口中的酒胡乱地咽了下去,咳嗽着叫道:“你若是想来,我这前军都督的位置便让与你来做!”
“哎……若世间人都像两位将军这般赤诚为国就好喽!”程越摆弄着手上的半坛子酒,长叹了一声,低沉着声音道:“程某这次的确是立了些微末的功劳,但都督的赏赐恐怕是没有了,不但如此,连程某这条小命,只怕也难过今晚了。”
“这……”王元逊猛然想起当初他请求出兵解救程越时王思政那不情不愿的态度来,莫非都督真的把这程越视为了眼中刺肉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吗?想到这,王元逊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石头压着一般难受,他红着眼猛地灌了自己一脖子酒,哑着嗓子道:“王都督素来光明正大,思贤若渴,莫不是程兄与都督之间,有什么误会不成?”
“什么?!你是说都督要杀你?”雷五安瞪着一双快要爆出眼珠子一般的怪眼,大力地摇晃着脑袋,不住声地嚷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都督怎么会要杀你呢,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我相信王都督自然是不会视我程某如仇寇的。”程越偷眼看了看雷、王两人,把手中的酒坛轻轻放在身前,摇头叹息道:“但我听说,中军都督蔺小欢,此刻正在中军选拣士卒,不久便要来前军捕杀程某了。程某死不足惜,”程越跳起身来,激动地将手中酒坛重重地甩出帐外,悲声道:“只可惜程某一死,那些视宇文丞相如世之伯乐而欲寄身托命的豪客侠士从此后将便会心怀顾忌,迟疑不前,而王都督,也可能就此蒙上一个专权擅杀,嫉贤妒能的污浊恶名了。”
“蔺小欢?这个无耻小人!一定是他在都督面前搬弄是非,挑唆陷害的!”雷五安闻言,勃然大怒,他双臂猛地一用力,一个土瓷烧制的坚硬酒坛顿时在他手下裂做了七八块,浑浊的酒水喷洒而出,浇了他满头满脸:“这个无胆鼠辈论战功无一是处,论阴险却无人可及。想当初,修缮荆州城时,由他督领工匠修缮城墙,役工掘出黄金三十斤,他便命人在夜里送到王都督住处,意图陷都督与不义之中。今晚他竟敢到我前军来杀军中有功之士,雷某身为前军都督,是可孰不可忍!”
“雷将军慎言!”王元逊在旁听了雷五安高声怒骂蔺小欢,脑中的酒意猛地醒了大半,他纵步上前,攀着雷五安的胳膊急切地劝慰道:“修城献金之事,都督已有严令不得再提;至于他整军欲捕杀程越,也不过是程越所听之传言而已,如今大军尽出,军中将校不可失和,兹事体大,还请雷将军详加查察才好。”
“原本我也并不相信此等传言,”程越咬牙沉声道:“但如今便有四名都督近卫守在营帐外,另有一支精良轻骑亦在营中巡逻监视,一旦程某敢从营帐中走出,立时就会有杀身之祸。两位将军如若不信,将人唤来一问便知。”
“帐外有谁在那,给本将军滚进来!”雷五安闻言,顿时朝营帐外勃然怒喝道。
“卑下王信,见过小将军、雷将军。”帐门一掀,一名面色沉郁的都督近卫板着脸走了进来,他躬身行了个军礼,淡淡地说道:“卑下四人奉都督将令在此护卫程队主,不知雷将军唤卑下前来,有何吩咐?”
“你!”雷五安气急败坏地看着那名不卑不亢的都督近卫,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涨着一张通红的脸,梗着脖子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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