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走在林间,回溯近日种种,如同梦幻泡影,他身为南宫府的少爷,地位超然于江湖众人之上,却在这江湖风雨中百般受人欺凌。 他向往朔方那种正义凛然的品格,却因能力不足,不得不屈尊降志,认识到自身实力与抱负间的鸿沟。于是,他找了一片静谧的小树林,他潜心修炼朔方所授的催心掌,即便内力浅薄,却也日积月累,渐有所成。每当掌力挥出,虽不能摧枯拉朽,却也声势骇人,令人心生敬畏。 这小树林邻近农舍,人烟稀少,他搭建了一个简朴的草棚,以天地为家,饿了捕猎野味,围炉烧烤;倦了便倚田埂,聆听夏夜的虫鸣蛙唱,享受着孤独中的宁静与自由。在这份孤独中,他也开始品味酒香,筹划着练就一身武艺,前往西湖探寻父亲江欲来的踪迹。 一日练功完毕,汗湿衣襟,正当他欲沐浴更衣时,一阵细微的呻吟打破了林间的宁静。循声而至,他发现一名红衣女子蜷缩于草丛中。仔细一看,竟是晓梦,他惊讶地唤道:“晓梦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酒气弥漫,晓梦目光迷离,定睛望了江寻一会儿,醉意朦胧地说:“花师兄……” 话音未落,泪水已盈眶,她紧紧抱住江寻的手臂,那无助的模样激起了江寻心中的同情与共鸣,他不由自主地羡慕起花下眠来。江寻连忙解释:“晓梦姑娘,我是江寻,并非花师兄。” 晓梦痴痴一笑,坚持道:“花师兄,你又骗我,是不是怕我缠着你?我保证不再缠你,你别离开我,好吗……” 江寻见她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心知是情深所致,正欲再劝,却听晓梦哽咽道:“我中了暗夜惊魂掌,时日无多,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成为你的妻,你愿意娶我吗?” 江寻心下一凉,揭开她的衣袖,果然见到那熟悉的黑气蔓延在她经络上,与自己所中的暗夜惊魂掌如出一辙。他深知此毒之苦,不禁怜悯起眼前的女子。 “晓梦姑娘,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师兄。” 晓梦恍惚抬头,忽而傻笑:“你就是花下眠,还想骗我,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江寻无奈,只好顺从:“好,你说是就是。” 晓梦紧握江寻的手,追问:“那你说,你愿意娶我吗?” 江寻不忍,答:“愿意。” 晓梦一愣,满眼不可置信:“傻瓜,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江寻温柔道:“你待我以诚,我自当回报以心。” 晓梦依偎在他肩上,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坏家伙,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可惜……你不是花下眠……”话毕,又抽泣起来。 然而,晓梦忽然破涕为笑,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江寻一时错愕,不解其意,晓梦见状笑得更欢:“你不知道我在逗你吗?” 江寻苦笑道:“逗人也得有人陪衬。” 晓梦眼前一亮:“你这人,真有趣……正合我意……不过别生气,我只是想找个人依靠……”她情绪多变,瞬息间又愁容满面。 江寻感到烦躁,欲抽身离开,晓梦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江寻欲上前关心,又恐她故作姿态,话刚出口便后悔:“这……不是又在演戏吧?” 血丝自晓梦嘴角溢出,江寻慌忙道歉:“晓梦姑娘,你没事吧?” 晓梦强忍疼痛:“胸口被鬼婆的镰刀所伤,适才一笑,似是触动了伤口。” 江寻施展自己所学的冰肌术,擅长疗愈外伤,正欲施救,却因伤处敏感而迟疑。晓梦机敏地看出他的顾虑,主动解开衣衫,江寻心跳加速,一片雪白肌肤映入眼帘,他迅速调整心态,专注于伤口。 那是一道横贯胸前的血痕,血迹斑驳,新旧交杂。江寻细致地清理伤口,以冰肌术凝聚于指尖,轻轻注入,片刻之间,伤口奇迹般愈合,不留痕迹。面对晓梦的肌肤,江寻一时愣住。 晓梦羞涩地遮掩,手指轻点江寻双目:“看呆了吧。” 江寻自知失态,急忙避开视线,晓梦却笑问:“江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问让江寻心弦一紧,他确实动了心,但不愿涉足江湖纷争,便婉拒:“我们虽几度相遇,但了解尚浅,谈不上喜不喜欢。” 晓梦反问:“一见钟情你不懂吗?” 江寻心中暗叹:即便喜欢,你心系师兄,又何苦捉弄我? 表面上却说:“晓梦姑娘,别闹了。” 晓梦认真道:“我没闹,我与师兄青梅竹马不假,但我总感觉与你有不解之缘,也许和你一起,我能慢慢忘记他。” 江寻震惊,不仅是因晓梦的表白,更是因为她似乎洞悉了他的心事。 晓梦笑靥如花:“你不必诧异,我能感知你的心思,因为我们都拥有重魂之体。自从酒馆初遇,我便留意你了。重魂之体源于对爱人的深深执念,轮回中不改初心。虽然我还未觉醒,不明前世因由,但肯定是对某人的执念太深,以至于转生仍保留记忆。这缘分既奇妙又可笑,明知师兄风流成性,我却难以割舍。更不可思议的是,身为重魂之体的我,竟然会对平凡的你动心。我背叛了前世,江大哥,若你真是我前世的有缘人,你能原谅我吗……” 江寻稍作沉吟,答道:“无需拘泥于过往,有些事命中注定,有些则需自己把握。前世的执念,无非是遗憾的延续,无缘才会执着。随心而行,无须背负过多。”这是江寻从他母亲身上悟到的,她一生执念,最终还是有缘无分。 晓梦的眼神失去了焦点,沉浸在深沉的思索中,突然,她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江寻,轻声道:“我明白了!江大哥,谢谢你……” 言毕,她起身欲走,江寻连忙追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晓梦回答:“反正我们都命不久矣,我不想留下遗憾,我要去找我师兄……” 江寻自小缺乏关爱,对晓梦的率直表达虽感意外,却也生出几分好感。她的决然离去,让他感到既荒谬又可笑。 望着晓梦渐行渐远的背影,江寻心中五味杂陈,她的影像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暗自思量:他能洞察我的心思,难道真是我前世的伴侣?难道她就是梦中那温婉的陆婉…… 正当江寻疑惑之际,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陆婉端庄大方,有着大家闺秀的气息,而晓梦则是机灵活泼,两者截然不同。但转念一想,自己与梦中的唐近东性格亦有天壤之别,回忆起陆婉童年时也曾有顽皮的一面…… 缺少关怀的江寻,对于晓梦的直接情感表达感到心湖荡漾,仿佛四周都充斥着她的影子。于是,他决定离开这片令他心绪不宁的地方。 行走在田埂上,思绪万千,突然,一阵稻穗摩擦的沙沙声传来,一个身影一闪而逝。江寻好奇地跟上,穿过林间,只见小溪边站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仅凭背影,江寻就能确定,那是朔方。 他心中暗想:“朔大哥怎么会在这里?”正欲出声,一个声音却在心底响起:“别出声!” 江寻一惊,仿佛有另一个人在他心中低语。他摸着胸口,疑惑自己是否幻听了。 那声音再次传来:“江大哥,是我,在你后面。” 江寻转身,只见草丛中藏着的正是晓梦,他急忙上前,不解地问:“晓梦姑娘,你不是去找你师兄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晓梦淡然道:“暗夜之毒发作,我双眼已盲。” 望着晓梦清秀的面庞和空洞的眼眸,江寻心中一阵酸楚。他自己也身中暗夜惊魂掌,未知命运如何,不禁暗自咬牙:“鬼婆,该死!” 晓梦却显得异常平静,冷笑一声:“生死有命。” “出来吧!”这是朔方的声音,江寻以为是在叫他,刚要应声,却被晓梦一把拉住。江寻不解,刚要开口,却被晓梦捂住了嘴巴。 正疑惑间,五道身影从天而降,将朔方团团包围。四男一女,皆在壮年,面容冷峻,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拱手致意:“朔大侠,久别重逢,幸会。” 中年男子四方脸,面色铁青,眼周皱纹深陷,眼神中带着笑意与狠厉。 朔方面色一沉,怒意涌现,灵力波动,衣袂飘动,拳头紧握,关节咔咔作响:“凌风呢?” 四位男子紧张地盯着朔方,而那红衣女子眼神流转,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江寻和晓梦身上,眉头微蹙。 她眼神如水,体态丰满,举止妖娆,散发出成熟女性的魅力。 江寻一惊,不知所措。晓梦低声问:“她看见你了?” 江寻轻声应和,悄声问:“这些人是谁?” 晓梦低语:“他们是望江楼的人,那位红衣女子是西塘楼主细水流。其他四位分别是周庄楼主周程晨、乌镇楼主吴俊颖、平乐楼主鸥贵夫,年长的是宏村楼主赫连山。” 江寻恍然大悟,望江楼与少阳门的恩怨导致了少阳门的灭门惨剧,眼前这五人显然非同小可,他为朔方担忧的同时,也暗暗钦佩晓梦的敏锐洞察力。 细水流注意到晓梦,欲言又止,被赫连山的眼神制止。 赫连山沉声道:“凌楼主坐镇望江楼,得知朔大侠安好,特命我等前来相邀,望朔大侠前往望江楼一叙,商讨星辰剑丢失之事。” 星辰剑乃望江楼的镇派之宝,数月前被盗,且有多名望江楼弟子丧生,死者身上有少阳门独有的天罡震阳掌印,使得望江楼将矛头指向少阳门。多次交涉无果后,望江楼联合江湖各派,对少阳门发起了毁灭性的打击。 赫连山等人的邀请,显然不怀好意。 “一起上吧。”朔方断喝一声,身体微蹲,双臂展开,如同展翅欲飞的大鹏,掌中汇聚的天罡真气由淡黄转为深黄,一推之下,如洪流般向赫连山涌去,轰鸣声中,尘土飞扬,大地颤抖,一棵大树被震得粉碎。 赫连山在天罡掌即将击中时,身形轻盈跃起,虽避开了直接打击,但仍被余波所及,半空中倒退数丈。未及站稳,朔方又再度袭来。其他四人连忙拔剑相助。 五位楼主身手非凡,如同幻影,看得江寻热血沸腾。 战斗中,朔方以重伤之躯,凭借深厚的天罡真气,主攻赫连山,同时抵御其余四人的攻势,场面惊心动魄。五人剑法凌厉,轻功卓绝,稻田在他们的战斗中波澜起伏,剑气纵横,留下道道痕迹。特别是赫连山,剑法剑气达到了极致,与朔方的天罡真气碰撞,激起惊天动地的爆炸,灵力余波波及细水流等人,众人各自施展身法躲避,但周程晨、吴俊颖、鸥贵夫仍未能完全幸免,被余波冲击。 两道力量的轨迹在稻田间交织,形成交叉的轨迹,朔方瞅准时机,率先向赫连山发起了冲锋。赫连山剑光一闪,腾空而起,而朔方则灵力勃发,一抬手,无形的力量如索链般缠绕向赫连山。赫连山轻功虽妙,但仓促间未能防备,被朔方的灵力束缚,整个人如同被线牵引的风筝,瞬间被拉近,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在胸口,他随即如同陨石般滑落在稻田,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噗!”赫连山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运功护住心脉,逃过一劫;另一方面又意识到,若非朔方有所保留,仅凭自己全力护脉,恐怕难逃一死。他推测,朔方可能因旧伤未愈,无法全力施展天罡震阳掌,连续的攻击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细水流目睹师兄连连失利,心中愤怒与焦急交织。她回想起当初十二楼主围攻朔方时,他一掌震退三人,重伤数名高手,而今朔方的招式虽依旧雄浑,却威力大减,显然之前受伤颇重,尚未完全恢复。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决意趁此除去朔方。 剑光如电,划破长空,江寻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凌厉的剑气几乎让人窒息,每一招都凶险至极。而朔方的掌力似乎在逐渐增强,江寻心中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细水流的剑招愈发迅猛,变化莫测,最终以“一叶知秋”为终结,剑气凝聚,稻穗随之旋舞,如同万千飞刀,铺天盖地向朔方袭来。望江楼的其他三位楼主面露喜色,唯有赫连山面沉如水,不动声色。 关键时刻,朔方双掌合拢,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天罡真气,化为屏障,抵挡住飞旋的稻穗。紧接着,他双掌一推,天罡真气化为球状,向细水流的剑气迎去。细水流不敢怠慢,一剑劈下,球体虽被劈开,但余下的真气直击她胸口,伴随着轰然巨响,细水流惨叫着飞出,鲜血染红了半空。 原来,朔方之前只是在隐忍,等待反击的最佳时机。细水流急于求成,不慎落入陷阱。赫连山心中暗叹,朔方出手之狠辣,不愧“天罡掌下无冤魂”的称号。 望江楼其他三位楼主的得意瞬间凝固,鸥贵夫更是惊愕失声:“天罡……震……阳……掌……” 细水流不甘失败,抹去嘴角血渍,誓要与朔方一决生死。而朔方真气耗尽,旧伤复发,只能以招架为主,很快便在四人的围攻下左支右绌。 就在细水流剑尖即将触及朔方胸口之际,赫连山的一声“师妹”让她动作一滞,剑尖距朔方心脏仅毫厘之差,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赫连山缓缓站起,剑入鞘中,语气平和:“朔大侠既然不愿随我们走,强求非君子所为。话已带到,我对朔大侠的为人甚是敬佩,望你能择日前往望江楼,是非曲直,总需有个了断。” “下个月十五,我必定登门。”朔方应允。 “好!朔大侠一言九鼎,我等自当回报。”赫连山抱拳以示尊重。 朔方望向远处的江寻,心中暗自思量,自己的仇家众多,若相认恐怕会连累他。正欲装作不认识,江寻却出声问候:“朔大哥!你没事吧!” 朔方眉头微蹙,朗声道:“兄弟,后会有期!”随后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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