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差事我接了

艾卡莉看着眼前的气派宫殿，挑着眉毛问道：“这就是你们的王住的地方？” “自然就是了，不过准确来说，这里也算是行政大厅。”白袍大法师先行一步推开眼前的深棕色橡木门，映入眼帘的是镶边的红色绒毛地毯、刷了油的云杉木地板、大理石柱子、水晶吊灯，以及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与捧着文件忙碌的官员大臣们，虽然看上去大厅内的秩序井井有条，但艾卡莉感觉得到，这里隐隐之中透露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五人在白袍大法师的带领下，走到大厅内部的一处重兵把守的又一道木门前，为首的大法师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着艾卡莉叮嘱：“还记得我吩咐过您的吗？觐见王的时候要注意礼仪与言行风范。” 艾卡莉撇着嘴，耸着肩点了点头。 木门被推开，里面是一间装潢同样十分华贵、类似待客厅的房间，一张精致的橡木桌两侧摆放着皮质长座椅，正对着门坐着的，是一位身披皇袍、银白波浪长发、胡子茂密的中老年矮人，他的面容虽然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但眸间透露的那股王者风范，让人第一眼就猜得出他的身份。 白袍大法师先上前一步单膝下跪，低头大声道：“尊敬的王，魔法师艾卡莉小姐已经带到！” 索拉里三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同样单膝跪在了地上，而艾卡莉和伊莱莎则纹丝不动。 她们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就突然感觉到有数道尖锐的气息锁定着自己，虽然这些气息目前是没有任何侵略性的，但是她们很确定，如果有人在这里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脑袋掉地只是时间问题。 白袍大法师见状连忙低声提醒：“忘了我是怎么说的了吗？在王面前必须——” “好了，菲利普，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繁文缛节的时候。”沉重浑厚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响起，将他的话打断。 秘银王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未从艾卡莉身上移开：“不愧是传言击伤了法埃尔的魔法师，面对我也能如此不卑不亢啊。” 艾卡莉嘴角轻轻一勾：“若是我也是矮人，自然会遵循你们的礼仪，只可惜，我现在觉得没必要；另外，还是得先谢谢你派人不辞劳苦把我请来，只不过你大概是高看了我的实力，杀死一头古龙，绝不是我能做到的，就连击伤它也是偶然中的偶然罢了。” 秘银王闻言，垂眸轻叹道：“呵······偶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偶然了。” “先不论我能不能打得过它，有一件事是我最搞不懂的。你们明明有用了那么久的护城法阵，怎么就偏偏要找个人帮你们打呢？像之前一样安安稳稳缩在城里不行吗？” 此话一出，秘银王的脸色微微变化，而白袍大法师阴影下的脸色更是奇怪，就好像艾卡莉的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着他一样。 秘银王轻咳一声，伸手请艾卡莉等人坐下，随后冲着菲利普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白袍大法师菲利普似乎有些犹豫：“可是您······” “听我的，退下吧，还有你们也是。” 话音刚落，几道白袍身影骤然出现在待客厅内，明明他们都是很自然地从屋内的角落里走出，先前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就好比隐形了一般。几名法师随着菲利普一同走出了门，菲利普向着屋内看了一眼，动作依旧十分犹豫，但最终还是缓缓关上了门。 此时的屋内，只有秘银王以及艾卡莉五人。 “好了，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了，你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在刚才的场合说吧？现在呢？”艾卡莉一手拄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湛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对方。 “唉······”自己的部下走出门后，秘银王的神态似乎顿时苍老了几分，他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的名字叫塞拉斯，当然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只是一个经历了数次讨伐战争，登上王位后抵抗巨龙侵袭王都四五次，如今却要求助于外人的落魄国王罢了。” 艾卡莉对他的反应和神态感到有点意外：“落魄？何出此言呢，一国之主说出这种话可是很丧志的。” 伊莱莎则对先前秘银王听到艾卡莉谈及护城法阵时的异样表情耿耿于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护城法阵出问题了吧？” 艾卡莉眉头一挑，的确，刚进入钢之都看到整座王城山顶上，那个奇怪的建筑所维持的法阵时，索拉里似乎也说过法阵启动的颜色不应该这么淡。 秘银王点点头，眼神十分复杂：“护城法阵，大概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不知什么原因无法正常启动了，据菲利普的汇报，现在法阵仅仅能维持到稳定的状态，实际上能抵御古龙攻击的强度，根本都到不了以前的三分之一。我派他私底下去调查过，但是什么都查不到，每次法师团启动法阵时确实都是在全力输送魔力，但就是起不到完全的作用。” 艾卡莉眼睛微眯：“那你呢，有什么头绪吗？” “我怀疑，法师团中有人在暗中利用驱动法阵的魔法器，来达成某种目的；王都顶部的魔法器不仅可以维持护城法阵，它的结构同样适合于其他大型魔法，只是目前还查不到是谁在用它干什么，可能是有人想在王都造反，意图谋权篡位，或者······” “法师团中，可能有龙信者。” “龙信者？”艾卡莉扭过头向伊莱莎丢出一个疑问的眼神，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 伊莱莎轻轻押了口茶水，用杯盖撇着茶沫：“龙信者，就是信仰古龙的人。” 艾卡莉有点难以置信：“信仰古龙？那和邪教有什么区别？” “哎呀，这倒是很复杂的，谁也说不清他们是怎么来的，但是想想其实也不奇怪，强大的古龙无人能敌，被视作神明其实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人类啊，就是喜欢找点精神寄托，不然就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 秘银王再次开口：“所以，我推测，如果真的是有龙信者，那么他们很可能只是单纯想让法埃尔进到城内报仇雪恨，为当年那场讨伐战争所受的伤出一口恶气；这样，毁在龙口下的国家就又多了一个，他们所信仰的神明猖獗的力度就又大了一分。” 听完这一番话的艾卡莉愣了许久：“这也······太荒谬了。” “这就是王都目前大概的状况，我想请你来帮忙，明面上是要你来抗击法埃尔，但实际上，是想让你能够暗中调查这件事，看看法师团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他们真的有异样的动作，还请你能够处理掉。只有内部的问题解决了，外部的威胁才有可能被化解。” 艾卡莉看着面前眼神坚定的秘银王，不由得轻轻发笑：“想不到是要明一套暗一套啊，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委托这种活儿。” “只是，报酬呢？” 秘银王眼神一亮：“你答应帮忙了？”可得到的却是对方缓缓的摇头。 “不不不，我只是在衡量利弊。我的实力我自己最清楚，别说古龙了，就连和你那个什么法师团打一架，在了解他们的实力之前，我都没有任何把握。不过如果你给的报酬足够诱人，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为这件事赌命。”艾卡莉狡黠一笑，双臂抱胸靠着椅背道。 秘银王的目光似乎有些许犹豫，最终还是锤了下桌面：“一件龙器，怎么样？” 龙器！ 此话一出，艾卡莉、伊莱莎以及矮人三兄弟同时睁大了眼睛！ 艾卡莉双手撑着桌面，微微起身，直直勾勾盯着秘银王的双眼：“此言当真？王都真有一件龙器？” 要知道，龙器可是已经失踪或者死亡的、那十三位猎龙法师的压箱底的武器或魔法器啊，整片大陆都只有十三件，而此时艾卡莉身上的解龙刃艾兰，正是凯思琳留下的十三件龙器之一！ 如果真的能在这儿拿到又一件龙器，那这个条件可以说是相当慷慨了。 秘银王缓缓点头：“的确，是最后一批猎龙法师之一、掌握三种元素、其中钢元素魔法最为擅长的猎龙法师——斯蒂尔诺的龙器，辉烁护手！” “辉烁······护手？”艾卡莉挑了挑眉头：“听着倒是还不错，行，这差事我接了。” “好！爽快！”秘银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双手在桌上一拍：“稍后我会叫菲利普为你们安排住处，法埃尔被击伤，我们应该还有时间准备防御工事。至于法师团，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那么开战的那一刻基本就是他们卸下伪装的那一刻，王都的军队很可能抵抗不住法师的进攻，到时就看你了。” 艾卡莉笑着点点头，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嗯······一次还算满意的交易，如果我真的帮你们渡过了这次危机，希望到时你还能记得我的报酬。” 说罢，她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厚实的靴底踩在柔软的红色地毯上，艾卡莉伸出左手，伊戈尔戒指上的魔力琥珀光芒乍现，随后凯思琳辞典随着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出现在她的手上。 艾卡莉一边低头翻阅着，一边不由得啧啧称奇：“这玩意，嗯，确实好用······” 身后的四人和秘银王礼貌性地告别后也赶了过来，伊莱莎眉头紧蹙，快步跑过来一把抓住正低头看书的艾卡莉的肩膀： “你是认真的？知道这事有多危险吗？” 拉利也上前沉沉附和道：“法师团，法师骑士团的简称，是王都，不，是整个伊戈尔战力的精锐，由一百一十三名伊戈尔最有潜力的魔法师组成，虽然他们很多人都是领着军饷和滋补混日子的，但这样一百多名法师，如果发起围攻，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你这一答应，可就是和整个法师团、火龙，甚至是王都其他我们还不清楚的势力为敌了。” “这个烂摊子，真的一定要收拾吗？” 艾卡莉沉默了片刻，反问伊莱莎道：“如果说，该忌惮的是敌人的实力，那么，目前我提升实力的机会就在于那件龙器，不是吗？” “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 “但是太危险了，不值得拿命去拼，对吧？”艾卡莉笑着抢问道。 看着伊莱莎再次沉默，艾卡莉舒出一口气：“哈，你们倒也不必担心，担子是我挑起来的，这活理应也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如果有太大危险，我一定会撤。” “不能因为没有把握就不上，对吧？我到现在打过的每一仗，可都不是经过万全准备才赢的。有些时候，我更愿意相信我的直觉，这就是我一直都渴望拥有的冒险精神啊。” “呵——”伊莱莎突然笑了一声，艾卡莉透过镜片，看见她浅绿色的眸子笑得弯弯的： “我可真是太搞笑了，明明说过要跟着你一起冒险的，这才遇到第一次大阵仗就开始打退堂鼓了，确实是很不像话呢。” 她的眼神逐渐坚定：“要做就一起吧，带上我一个。” “还有我们！”拉利敲了敲两个弟弟的后背：“咱们是一起的，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一起刺激刺激！” “对！” 艾卡莉看着眼前伙伴们的面庞，不由得一笑： “好，那就让我们把这场仗打出个名堂来！” ······ 傍晚，王城顶部，艾卡莉坐在被菲利普安排好的住处的阳台里，枕着一个鸭绒枕头，看向山下一片繁忙的灯火和晴朗的暗蓝色夜空，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凯思琳辞典，似在思索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在愣神。 “砰~”房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艾卡莉扭过头一看，进来的是穿着一身白色蓬松睡裙的伊莱莎，她好像刚洗完澡，氤氤水汽在白皙如牛奶般的肌肤上似有似无地漂浮着，微微湿润的浅绿发梢贴在双颊，修长弯曲的睫毛轻轻扑朔，煞是好看。 艾卡莉有些看得愣了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蹙着眉头问道：“你进来干什么？” 伊莱莎很自然地把手中的衣物和自己的那份被褥往床上一丢：“干什么？那个什么菲利普给咱们安排的就是住一间房啊，索拉里他们不也是三个人住一起吗，有什么问题吗？” “我怎么不知道？况且，王室就这么抠抠搜搜，不肯多开几间房？” 伊莱莎的表情愈发疑惑：“纠结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大男人，睡一间房有什么不行的，凑合凑合得了。“ 艾卡莉眼珠咕噜咕噜转了半天，随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要是我说其实我不是女孩，身体里的灵魂是一个男生呢？你还想和我睡一块吗？” 说罢，她转过头去，继续对着窗外的景色看书。 突然，她感觉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于是不耐烦地转过头： “你想——” 映入眼帘的是伊莱莎近在咫尺、几乎要和她鼻尖相碰的精致面庞，精灵特有的姣好面孔配上她俏皮的表情，一时看得艾卡莉有些慌张，连忙把身体向后挪了几分：“你离我这么近干啥？” 看到艾卡莉动作的伊莱莎表情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从诧异到恍然大悟，最终是一个狡黠的、复杂的笑： “哈哈，好啦，不逗你了~”说罢，伊莱莎将凑近的脸挪开，正当艾卡莉松了一口气时，又补了一句： “不过，就算你真的本来是个男孩子，我也不介意哦~” 艾卡莉瞳孔骤然缩小，随后她看着伊莱莎自顾自地回头躺在床上。她特意地睡在了床的一边，把另一半地方留给了自己。 可她又怎么能躺在那，安然地睡得着觉呢？ 她深深地看向床上那娇小的、正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身躯，轻叹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出了卧室。 —— 王都，宫殿花园。 已经是深夜了，艾卡莉缓步走在花园里，鼻翼轻轻煽动，嗅着幽然的花草香气。在走到一处空地后，她缓缓站定，手中戒指银光闪烁，一件宽大的旧法袍和一顶宽沿尖顶魔法帽出现在她摊开的掌心上。 这正是这个世界，艾卡莉的身体的前主人，凯思琳小姐留下的衣服。 也算是她的衣冠遗物。 艾卡莉手中的法纹轻轻闪动，一簇火苗出现在她手心处，随后缓缓爬升到手中的衣物和帽子上，魔法火焰轻轻噬咬着布料，将其缓缓化为灰烬。 一阵风恰合时宜般地吹来，轻脆的灰烬化为碎片，随着风徐徐飘起，最终消失在空气里。 艾卡莉的眸间似乎有点点泪光闪动，花园内一片寂静，唯一发出声响的，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就只剩下她沙哑的自言自语： “凯思琳······我在这边还挺好的，不知道你以前打过古龙没有？巨岩磐龙呢？我可是和它们都过了一招了，可都打不过我啊，不知道你活着的时候有没有我这么厉害啊？” “凯思琳，这边的事情都挺奇怪的，虽然过得挺充实，但还是和以前不一样。” “伊莱莎似乎总能看清楚我心里的想法，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角度去面对······这个世界上的人际关系，我，我有点搞不清。” “你说转生魔法是把我的灵魂拽到这个世界来吗？那你是不是在我的世界里也替我活着啊？” “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也让你看看我那边的世界。对了，要是老妈还记得那边现在的我的话，记得给她买个金项链，应该还有一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了，我攒了好久的钱就是为了这个呢，可惜没来得及买。” “我······我还挺想家的。” 点点泪光最终落在衣襟上，黑色布料上的两摊水渍在月光的照耀下异常显眼。 就这样，艾卡莉久久站在月光下的花园空地上，对着那个不知是否消散的灵魂说了整夜的话。 今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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